《翠微先生北征錄》
宋朝.華岳 著
元抄本
目錄
卷一平戎十策
卷二治安藥石
卷三治安藥石
卷四治安藥石
卷五治安藥石
卷六治安藥石
卷七治安藥石
卷八治安藥石
卷九治安藥石
卷十治安藥石
卷十一治安藥石
卷十二治安藥石
〔卷一〕
《平戎十策》
〈再上皇帝書〉
開禧三年吉月吉日,待罪國學發解布衣臣華嶽,謹昧死百拜,裁書獻於皇帝陛下。臣向以狂妄叩閽,乞罷兵事,冒犯天威。重蒙聖慈,不賜誅戮,謫臣建安,迨今兩載。伏自戴罪以來,日聞邊鄙之音,傷痛不已,乃知臣前日之所以料陛下今日之事者審也。夫救火於炎炎之時,不如徙薪於曲突;拯溺於狂瀾之中,不如濟人於溱洧。今火之既焚,水之既溺,復將坐視而不恤,則燎原滔天之患將莫知其所止矣。當其未焚未溺,臣不能挽回陛下之聽,臣之罪也不可逃;及其既焚既溺,復不能為陛下撲滅而疏導之,臣之罪可勝誅邪?臣嘗聞之,立帝王之大業者在豪傑,埽天下之妖孽者在英雄。高帝惟能收三人傑,故赤帝子之業不勞而成;光武惟延攬英雄,故中興之功定於十有三年之速。英雄不收而咨謀於庸常科目之儒,豪傑不招而聽命於嘗試草草之士,臣知其褊見淺識適足以資敵人深長之謀,而輕舉妄動鮮有不犇軍而誤國者。然則陛下今日之事,將付之於書生學士邪,抑付之於英雄豪傑邪?
夫所謂英雄豪傑者,山林特起,拜為父師;江湖雋逸,視為標準;衣冠縉紳,足未嘗躡其門;王公大人,名未嘗過其目。其所究心者,門屏、缶聽、種冰、穽囤、飛灰、走雷、風篁、水柵、木櫃、搖波、透石、遠汲之制。其所籌算者,五福、大游、君基、臣基、天乙、地乙、四神、直符、小游、民基、青門、直使之訣。其所歌誦者,長慶人事、諸子 祕傳、張氏屠寇、九星營寨、諸家祕密之書。其所交游者,唐城、桐柏、茶牙、海狗、東鄒、南偃、夾山、六安、雞鳴、馬嘶、羊峴、房陵、襄淮遺逸之士。其所暢望者,巢淮漣泗之淺深,可以通津之遠近;淮漢荊襄之肥瘠,可以屯兵之多寡。其所素曉者,淮東多川澤,利舟楫而不利步騎;淮西多山林,利步騎而不利舟楫。其所收集者,皆梁漢奇材,荊楚壯士,煙雲樓閣,波濤樓櫓、窟穴藥石、風雲占候之人物。其所計度者,山口、樅陽、東關、斥江、裕谿、馬腸、九曲、狗谿、射陽、楊口、洲頭、楊林之津要,以至荊襄之戰地三十六,何地為險;淮南之山寨九十四,何寨為要。論至於此,則英雄豪傑之士,其視夫書生學士之流,豈不大有徑庭也哉!
仰惟皇帝陛下,奮五百歲閒生之資,恢億萬載中興之業,將以合天下而為一家,合夷夏而為一統。凡兵家之事,無不曲盡其至,自宜一舉而朔庭空,三箭而天山定。何大兵之出兩周星次,而大捷之未奏邪?何調發之帥布滿沿邊,而廢置之靡定邪?掘池三尺,可守一城,兵家之濠塹也。何長淮千里,不足以限守禦之閾也?一夫守隘,萬夫莫向,兵家之險要也。何雲屯百萬,不足以塞犯淮之寇也?尺寸之地所必爭,何賊鋒未交,先自棄其城邑?顆粒之粟所必計,何賊虜未至,先自焚其糧草也?市人可驅,烏合可鬬,兵家之妙用也。何今日二浙、福建、江淮、荊湖新招之卒,其發解於宣司者,乃病於教閱之未精邪?唱籌量沙,因糧於敵,兵家之奇計也。何今日武昌、蘄陽、山口、樅陽、池口、蕪湖、采石、建康、鎮江交收之米,其 椿積於沿江者,尚慮其積之未豐耶?臣嘗深思而熟計之矣,非陛下之寵遇者皆科目行伍之材,而英雄豪傑之材則未蒙於寵遇;擢用者皆規矩準繩之士,而泛駕不羈之士則未蒙於擢用,故如是歟!
自今以觀,師行千里,命下兩載,求賢之詔下郡國者無一字,薦賢之書入章奏者無片紙。荊襄之遺逸,未聞其姓名;江淮之豪放,未識其面目,人材何自而能出,事業何自而能濟?以故甲日亦戰,乙日亦戰,不知夫壬遁之為何術也。生道亦出軍,死道亦出軍,不知夫青黑之為何神也。張曰可將則將之,李曰可罷則罷之,不知張李之說,孰為果然邪。左曰可攻則攻之,右曰可守則守之,不知左右之說,誰為適當邪。吁!廟堂有知兵之臣,則總調發者皆真實之材;宣司有知兵之士,則受節制者無僥幸之將。故廟堂知兵,則知兵者進,而不知兵者退;宣司知兵,則知兵者將,而不知兵者罷。兵不自知,而一切黜陟之術,悉聽諸人,吾見其事業之所成,有不待智者而後知其必敗也。今日之事,正坐乎此。一則取士而不得其實,二則招軍而不盡其材,三則禦騎者未得其具,四則陷騎者未有其策,五則得其地而反失其心,六則守其地而復無其備,七則恩威之不明,八則利害之不密,九則急務在財計而財計未豐,十則邊計在馬政而馬政未備。十者之弊,非有英雄豪傑之士為陛下洗而新之,則他日亡敗之患,蓋有不可勝言者矣。臣請為陛下條陳之。
〈取士〉
臣嘗讀《孫子》一書,至十三篇之末,其論「上智為閒」有曰:「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殷周之王,固天命之所攸屬也,何伊摯、呂牙之能為興亡也哉!蓋用 閒之法,不以豪傑之未至為可憂,而以豪傑之去國為可慮;不以英雄之未附為兵家之急,而以英雄之去己為腹心之憂。故夏雖未亡,而摯去則亡;周雖未興,而望至則興。是知英雄豪傑之去留,為社稷邦家之休戚。而今日之急務,誠在此而不在彼也。況夫名山大川,秀所由鐘; 嶞山喬嶽,神所由降。千歲之日至,則閒世之士生。必有翹楚之材,特起之子,夢寐未形,占卜未見,寓於貧賤閭閻流俗之中,隱於耕農商賈草萊醫卜之下。羅之以科舉邪,彼不善於章句之儒;誘之以利祿邪,彼不由於聞達之路;置之於駐 劄將佐之中,即彼不生於營壘行伍之地。三城、桐柏之耕農,羅源、賈木之樵牧,六安、遼峰之高隱,羊峴、房陵之商販,類多抱負所長,高出世表,能否相參,有無相授。非不欲求用於世,以盡所蘊。然上則招致無方,而下則無階可進,內則搜訪無術,而外則無門可入。是必廟堂廣於延納,而無 閒於疏遠;幕府勤於聽覽,而無拘於早暮;監司州縣專於薦舉,而不遺於微賤。
其門有八:一曰有官,謂沈溺下僚,不能自奮;二曰無官,謂索在草茅,不能自達;三曰世家,謂將帥子孫,不能自效;四曰豪傑,謂江湖領袖,山林標準;五曰罪戾,謂曾犯三尺,求脫罪籍;六曰黥配,謂材氣過人,輕犯刑法;七曰將校,謂素有謀略,久淹行伍;八曰胥靡,謂隱於吏籍,不得展布。臣愚欲望朝廷明賜告諭,上而二三大臣, 握髮吐哺,結四方豪傑之心;下而中外諸將,解衣推食,作一代英雄之氣。在諸路,則責之於監司州縣;在諸軍,則責之於制領將佐,開推輓之門,去游謁之禁,諭之以文榜,激之以忠義。識軍國之利害者,許其自陳;識山林之豪傑者,聽其自 薦;使天下有愛君憂國之心者,皆得布露;有過人脫穎之材者,皆得導達。擇其所陳,果有切於軍國大事者,解發宣司,審覆其實,發付軍前,隨材錄用。其有言詞浮誕,簧鼓世俗者,焚之;其有互易鄉貫,指陳他事者,毀之。言詞 樸直,無令棄之,恐過人之資,拙於朱墨;虛辭華麗,無令收錄,恐科目之儒,例於奔競。如此則聞達者既至,不求聞達者亦得以識其姓名;利祿者可招,無心利祿者亦得以知其巖穴。不然則草萊之雄未能盡致,反有以滋他日匹夫窺覬之私;山林之 姦不能盡收,適有以啟異時蕭牆眦睚之釁。
今我國家,用師百萬,運糧千里,宇內聳動,天下響應,率未聞有能薦一豪傑、舉一謀士。不知淮自桐柏以東為里一千六百,沙淺之地凡一百一十有一,而海嶠皆通津焉。沿淮屯守之師,自喻口至浮光不過一十 餘所,中閒利害去處,十闕八九。漢自郢京以西為里一千四百,灘磧之險凡八十有一,而桐棗之地千里平阪,寸土尺水,略無限隔,而荊襄守禦之兵,自信陽、安復至荊門、光化亦不過六七屯戍, 閒道甚多,拒禦不及嬰其四集之鋒,而塞其闕然不滿之處,殊非有能任其責者。蓋懷材抱藝之士、耕雲釣月之徒,天下晏然、四方無事,猶切意功名,更相勸勉,以圖進取。事業之秋,孰甘疏外?苟招致之不廑,旁求之未盡,則舍虞之秦者,烏知其非百里奚?背楚歸漢者,烏知其非韓淮陰?況夫楊朱之 歧,可以南,可以北;孟軻之水,決之東,決之西。前晉後楚,無路不通;左趙右燕,無關可隔。是可不為之慮邪?此取士之說,臣所以拳拳於論事之首也。
〈招軍〉
臣嘗觀太公練士,必因其能否聚為十一等級,未嘗有廢棄不用之卒。吳起練銳,各因其材別為五等,故決圍屠城無施不可。夫天之降材,不可以一律拘。故君之用材,不可以一概論。將限之以等量邪?長者或懦而無能,短者反勇而有用。將律之以肥瘠邪?肥者或拙於驅馳,瘠者反俊而驍勇。將齊之以老少邪?少者或鈍於教閱,老者反精於鞍馬。將取之以善惡邪?善者或嫌於姑息,惡者反雄於戰鬬。將責之以門望邪?尺籍伍符之子或驕墮於不學,破落游手之人反亡命於不顧。何者?攻城掘地,惟穿窬之盜斯能成鑽斡之功,長鎗大劍之材無用也。漂流破堰,惟泛海掠潮之寇斯能成潰決之功,揭竿斬木之材無取也。沈舟漏[舟覽],則過淮盜馬、越漢運鹽之子斯能成出沒淵源之功,彎弓牧馬之材無能也。襲營壘,警保寨,則晝伏夜動、神出鬼沒、伺人之牆壁、覘人之財寶者斯能密其出入之蹤,畏刑懼法之徒無所施其巧也。探賊營之虛實、竊賊軍之旗號,視死如歸、飲毒如蜜者斯能舍其性命之重,顧惜之士無所用其力也。
夫有一技則生一材,有一材則濟一用,因技以求材,因材以制用。其說有六:一曰合格,謂身及等仗,體無殘疾。二曰亡命,謂漂泛淮海,鼓誘溪洞。三曰逋逃,謂懼罪逃竄,思得自效。四曰破格,謂等仗雖慳,而驍勇過人;肢體雖殘,而武藝無敵。五曰盜賊,謂累犯刑法,無生可謀;甘為盜賊,無術可禁。六曰私販,謂私販商榷,偷瞞商稅。廣行招致,隨材任用。其有犯法,必殺無赦,仍令選擇材技,分為十等,各置將隊。有善穿窟穴可以攻城者,聚為一卒,名曰窟穴將,以備攻城之用。有善弄潮泛水可以浮液者,聚為一卒,名曰波濤將,以備錐鑿賊船之用。有善攀 椽上屋緣梁走柱可以登陟者,聚為一卒,名曰樓閣將,以備登城越險之用。有善飛煙射火流光走爆可以通放者,聚為一卒,名曰煙火將,以備燒毀城邑之用。有善夜行不以鐙燭可以暗襲者,聚為一卒,名曰潛身將,以備驚劫賊營之用。有善捕獸獲禽籠檻教使可以馴熟者,聚為一卒,名曰飛走將,以備充神出怪,疑兵惑敵之用。有善上竿立索可以超望者,聚為一卒,名曰輕捷將,以備登高望遠,窺伺空便之用。有善知海道蹊徑黃黑洋島者聚為一卒,名曰洋海將,以備浮江泛海,潛兵密渡之用。有善撐駕船[舟覽]驗風辨雲者,聚為一卒,名曰風雲將,以備移風易雹,閃誤舟船之用。有善雕鐫陶鑄機織銷畫者,聚為一卒,名曰機巧將,以備不測,設為怪服異旗誤敵之用。 其餘搭材工匠,悉如常法,則兼收並蓄,悉無所遺。苟以為長而及等仗者為弓手、鎗手,短而插指板者為弩手、斧手,不知弓鎗弩斧之外,猶有餘用也。無籍之子弟為馬軍,新刺之百姓為步人,不知步人馬軍之外,猶 有餘材也。不曾犯徒、不曾刺環、無殘疾者,可以充招,而不知犯徒、刺環、欠指、眇目之中,其果勇有大過人者。今我國家諸軍駐劄之兵,並已差出,而守營壘者皆老弱隊外無用之卒。諸州禁卒及寄招三分之兵, 並已揀發,而留家基者皆殘疾廢棄之士。去歲,他郡未知豐歉,而福建一路,禾苗白死,收不及半,泥足方乾,而民已告飢;刈銍方解,而糴已告湧。若不盡行招致凶惡無賴亡命之子歸為國家大用,臣恐 姦雄不出而無籍亡命,反為吾境之內憂;妖祥烏合無歸而嘯集,反為我山林之怪異。平居無事猶可諉者,今方興舉恢復大事,可不預為之計哉!此招軍之法,臣所以拳拳於論事之次也。
〈禦騎〉
臣聞古人以騎射為匈奴之長技,前輩謂虜人騎兵非中國所能敵。蓋敵之所長者馬軍,所能者騎射也。吾能料其所短而不能料其所長,則己一而敵二,非兵家之上謀;吾能制其拙而不有以制其巧,則敵算多而己算少,尤兵家之深患。況河南、冀北之地,為地最廣而畜牧頗多;吾國之數,十不足以及其四五。宕昌、橫山之監,為地絕遠而驛程斷絕;吾國之馬,十不足以及其二三。馬步三司之馬,雖僅言數萬,而羸弱老病將及其半。江上諸軍之馬,不過五萬,而在假未該入隊之數,不啻三分之一。此其為馬尤非中國所能敵矣!況吾之馬行石則癮,行泥則陷。敵之馬則雨雪連月,其去如躍;沙磧千里,其疾如飛,而非吾馬之所能敵也。吾之馬遇午而飲,遇晡而料。敵之馬則連牧數月而汲飲不拘,連餓數日而乘騎不乏,而非吾馬之所能及也。
然則何以制之邪?曰「車」而已。夫所謂車者,太公之扶胥,其制不傳於古;楚子之乘廣,其用不適於今;宣王之四牡八鸞,則百五十人之制,於曹、鄭為太多;荀、吳之攻車、守車,則一百人之制,於荊、淮為太少。昔信陽使臣張敵萬,嘗為車以獻於朝矣。下置四輪,上施一屋,前張以幔,後掩以木。其制非不善也,然十人兩牛,非獨力之所能舉。昔池州帥臣劉震,亦嘗為車以獻於朝矣。下置一輪,上載一弩,頂覆一蓋,中立四柱。其觀非不美也,然上重下輕,非獨輪之所能勝。蓋張之本意,惟欲其運糧。故兼用以 禦敵,始於敵不可禦,而終於糧之不可載。臣之為車則不然,能總數木之器而聚以成車,則車之用可以禦敵騎之衝突;分一乘之車而析以成器,則器用可以助吾兵之搏擊。平原曠野,則合而為車也,勢如山嶽,環如營壁,而敵騎不得以嬰吾之鋒。阻山帶河,則析而為器也,長以禦短,短以禦長,而敵人不得以測吾之妙。古之車重而艱於回環也,吾之車輕而易於回環;古之車大而艱於搬運也,吾之車小而易於搬運;古之車行地一丈二尺,吾之車亦行地一丈二尺,而雕斲之工比古為無費;古之車一乘當八人,而吾之車亦一乘當八人,材幹之用比古為不多。前掩以牌,[](CBF)以藥石,而火不能焚,水不能溺;中貫以鎗,透以孔竅,而行則後推,陷則前舉。平地大阪,賊方欲逞其騎射之能,吾乃以是車而列陣之前,則敵之射騎窮矣。便風利地,賊方欲極其番馬之勁,吾乃以強弩而伏之於車之後,則敵之馬軍鈍矣。無他,弓之所及者近,而弩之所及者遠;步之所 禦者虛,而車之所禦者實。中發以極遠之弩,外捍以禦實之車,則伏從胸背而發,騎從腰脅而出。敵雖聖智,亦有所不可逃矣。此臣所謂禦騎之具也。
〈陷騎〉
臣聞近者諸軍制為馬黃、克頭、鍫頭、神勁、神臂弩之屬,以破其騎射之能;制為木叉、沙欄、拒馬、鹿角之屬,以破其邀劫之速。其術似矣!蓋弩能發矢於數百步之外,使彼之騎射不得以及於我也。然皆用於步人,而步人素非馬軍之敵。車能禦敵騎之邀劫,而使敵之騎軍不得以覆於我也。然皆病於重滯,而非一士一卒之所能獨舉。故弩之弊在於步人必有捍蔽,斯可後伏。臣之輕車,非弩之捍蔽歟?車之弊弊於重滯,或有搬挈,皆成棄物。臣之輕車,非物之輕捷歟?張騎為翼,有所不能掩;附火於箭,有所不能燒,車之用固妙於當代矣。然車可以制敵騎之 衝突,而不能追迫虜騎,而置於必死之地;車可以遏虜騎之邀擊,而不能暗陷虜騎,而納於必敗之域。彼有為鐵蒺藜之具,使馬足受刺而連顛於道路矣。然鐵蒺藜之錐尖而且小,馬足上覆則深沒入土,而不足以透其 蹏甲之堅也。彼有為木蒺藜之具,使馬足中毒而聯覆於隊伍矣。然木蒺藜之錐鈍而不利,馬足受淺則鋒角摧折,而不足以破其蹏甲之厚也。彼復有造為守城之具,曰連板茅鍼,上有一錐,下置一板,或者以之而陷騎。然敗於 醜形而易見,下馬步行可拾而取,上馬乘騎可望而避,而不足以陷騎也。彼有造為守城之具,名曰「鵝項茅鍼」,首尾有錐,而身腰兩曲,或者以之而陷騎。然敗於筌插之不堅,受壓於東則斜倒而西,受壓於南則斜倒而北,而不足以陷騎也。彼有所謂鐵 皁角者,鋒固利矣,而枝柯之輭,無所取材。復有所謂鐵菱角者,制固美矣,而塵沙之陷,無所施巧。然則皆不可以陷騎,而何以制之邪?曰鐵蕈、曰竹貯而已。夫所謂鐵蕈者,上錐下平,狀若木蕈,蹋之則下不入土,壓之則上可入肉,錐綴於番馬 蹏甲之下,而不容取剔。是謂鐵蕈。夫所謂竹貯者,一毬六鋒,狀如鼠黏,四圍有錐而可破蹏甲,中閒有蔕而不沒塵土。馬蹏及之,則上尖下圓而牢不可破;馬足踢之,則六方有鋒而左右中毒。而不可以手握,而恐其傷人;不可以帛裹,而恐其脫穎。是謂竹貯。惟是藥之以錐,而所中則與藥俱中;筒之以竹,而欲放則倒筒而放。夫馬之為物,非人可比。一馬或顛,則左牽右絆,而百馬皆顛;一騎或覆,則前挨後觸,而百馬皆覆。無他,互相控制,故眾倒不容以自支;交相逼 帀,故連蹶不能以自止。惟能以輕車之制,而絕其騎之不可來,復以鐵蕈、竹貯之具,而陷其騎於不可去。敵雖聖智,亦有所不可逃矣。此臣所謂陷騎之策也。
〈得地〉
臣聞兵有萬機,係乎一將;人有四體,係乎一心。一將不謀,則萬機皆失;一心不安,則四體皆病。故三蜀之地,人心在關;京淮之地,人心在城。合數十州而為蜀,固非一朝可破也,然一關苟失,則三蜀之民皆無自存之心;總數百里而為城,固非一夕可虜也,然一穴可攻,則三軍之眾皆無自守之策。此無他,人心之所恃者,在關與城。關之與城既不足恃,毋怪其徬徨而無計也。二廣之心在於嶺,二江之心在於江。一夫越嶺,則全廣之民皆憂惶而不可禁;一舟渡江,則江南之民皆潰散而不可止。此無他,人心之所恃者,在嶺與江。嶺之與江既不足恃,無怪其束手以就禽也。故善用兵者必先守其心,而不失其所恃焉,斯為善守之策矣。
故古人之用兵,不以地為難取,而以地為難守;不以城為難拔,而以城為難據。得敵之城而復陷於敵,若未害也。然敵人之再得,則必怒其城中之人前日敢於降我,而逞其殲滅之威,則他日未下之城,豈不為後者計哉?強則進取,弱則棄去,此非素有之物,奚足恤也。然敵人之既奪,則必懲其將帥民旅前日之敢於叛己,而極其殺戮之暴,則 其餘未降之邑,豈不為他日計哉?此一郡之失,則百郡無敢降之心。前車之顛,則後車有覆轍之戒。以逸待勞,況乎淮北之地,城外平坦,無屋可居,無營可守。賊若突至城下,嚴兵拒關,不得與戰。伺其夜而將臥,則密遣一軍邀其腹背,遇賊整兵,則挨門復反,而不與之鬬;迨其卸甲偃息,則又出一軍以震之。由是自昏至曉,無時而息,則賊軍夜不得以偃臥矣。伺其曉而將炊,則密遣一軍突其營壘,遇賊覺知,則挨門復入,而不與之戰;迨其卷甲釋兵,則又出一軍以鼓之。由是自曉而午,自午而暮,無時而已,則賊軍晝不得以飲食矣。伺其馬之飢而刈草芻於遠所也,吾復引兵抄出別門,以襲其虛,則賊兵不能棄營出刈,而賊之馬餒矣。伺其軍之渴而求飲汲於他澗也,吾復引兵急出他道,以窺其後,則賊兵不敢控馬遠飲,而賊之馬渴矣。吾之兵更出更入,而出入不時,則賊之兵日夜驚惶而進退無策;吾之門或開或闔,而開闔不常,則賊之兵首尾相結而去留無計。欲侵掠於遠郊,則懼吾兵之急乘其隙;欲奮死於一戰,則遇吾兵之不攖其鋒。風則飄揚砂石,糝塞眼目,而賊兵不安於曠蕩之場;雨則淹渰廬舍,漂灑肌膚,而賊兵不便於泥塗之地。熱則日烘胸背,而連宵不睡之卒頹然如醉,而手足不能以自舉;寒則冰結鬚眉,而數日不食之兵僵焉如仆,而魂魄不能以自全。外則襲其糧饋,而不使通;內則謹其烽燧,而不與校。近則旬日,遠則一月,至其人倦馬疲,晝驚夜畏,然後出吾輕銳之師衝其要徑,強勁之弩伏其歸道。敵雖聖智,亦不戰而成禽矣。
守城之祕法三十六,其要則曰種柴、曰貼城、曰招箭、曰虛幟、曰暗塹、曰透犬、曰備灌、曰倒楗、曰截徑、曰密戈、曰漏窟、曰合洞、曰門棧、曰敵䈋之屬,最為緊切,而今未之設也。
攻城之祕法四十二,而其要則曰流星、曰反礮、曰透窟、曰灌水、曰聚沙、曰堰板、曰飛橋、曰灑毒、曰采鴿、曰風藥、曰流火、曰去糧之屬,最為緊切,而今未之曉也。
吾今盡其所謂守城之法,而尤備其所謂攻城之法。故勝在我而敗常在彼;巧常在己,拙常在人。然是法之外,必求城外通衢可容賊騎往來者,為伏筌之法。法用批竹成鎗,煉之以火;埋鎗於地,絆之以藤。馬足受絆,則藤急槍出,自中其胸臆矣。此伏筌也。復求吾城之小徑可通賊出入者,為暗穽之法。法用掘地成穽,廣三寸,深一尺,破竹成鬚,橫用兩圈,縱卒利。人足受陷,則腳出入,而自其脛腫矣。此暗穽之法也。恐賊夜至而窺我營寨也,為觸綱之法。法用木 椿一張,竹檐七片,貫椿以檐而成弩,制如獵具。以之觸馬,則綫高三尺五寸,而馬首可穿;以之觸人,則綫高四尺五寸,而人首可貫。弩機與一綫相通,觸綫則弩機自發。賊人遇之,必疑吾兵之夜伏,而不敢及我矣。此觸綱也。恐賊夜襲而驚我士卒也,為伏虎之法。法用 椿六十枚,橫木三十枚,縛而為架,制如曝竿。縛羊三十腔於椿架之上,拽鼓三十面於椿架之下,羊足與鼓面相及,羊怒則雙足擊鼓,夜不絕聲。賊人聞之,必疑吾兵之夜出,而不敢以近我矣。此伏虎也。營壁不堅,恐其驚噪,為反疑之法。法用啞礮、藥綫、炬火、鬼鐙,各穿貫於硫黃、燄硝、紙撚之上,計夜時刻,為綫短長。先為白衣撐立,如數人枚,置近炬火,遇燒藥然。至炬火照見白色之衣,宛如人立,兼啞礮、鬼鐙之類,相閒而發。賊人見之,將謂吾兵暗伏,而自遁去矣。此反疑也。道路阻隘,恐為盜劫,為遠更之法。法用響棒、幫子、銅鑼、隊鼓四件,各置撞棰,於近水去處立一水車,隨水運轉。車上安棰,或密或疏,遇車轉則棰棒自打,亦用白衣撐立,如有人物,木枝陰暗,如有菴舍。置近金鼓,兼響棒、幫子之屬,相閒而發。賊人聞之,將謂吾軍潛伏,而引退去矣。此遠更也。
白穽之法,內安竹筌、鐵鍼、皁角刺之屬,上則掩以沙土之地而隨其地之顏色,使賊人止知其為沙土之地,而不覺足陷。此白穽也。
青穽之法,內亦安竹筌、鐵鍼、皁角刺之屬,上則掩以麻麥草芥,隨其物之種類,使賊人止知其為麻麥草芥之地,而不覺足陷。此青穽也。
馬拖之法,絆索於道,繫鎗於索,索出於地,鎗掩以土,遇馬足被[](ࠤA)(夯)而走,則索尾之,鎗悉自卓其腿腹矣。此馬拖也。
馬筒之法,掘地一尺,口闊三寸,內置四鎌,中分四旁,遇馬被陷而拔,則筒口之鎌悉自中其蹏甲矣。此馬筒也。
若此之類,不容徧舉。如此則敵兵雖強,何術之我加?敵眾雖多,何禍之能及?我將反有以收其按營休士之功,而掩覆乎敵人之所不及矣。臣故曰得地而反失其心者此也。
〈守地〉
臣聞故鄉之歌,帝王不能免;懷土之念,小人不能忘。彼其邱墓之營,非一祖一宗之積;田園之樂,非一朝一夕之故。一旦束裝以遷,襁負而去,吾之產廬皆賊人之營寨,吾之馬牛皆賊人之膾炙。遺棄之敖倉米粟,反有以資賊人之糧食;遺棄之金寶財帛,反有以資賊人之裹囊。吾之父老皆顛隮於道路,吾之幼稺皆遺擲於溝壑。見父老之顛隮,則弟子無心於戰鬬;見幼稺之棄擲,則父兄無心於守禦。稽求之於昔,靖康、紹興之閒,橫澗山之不守,而濠梁以陷;紫金山之不守,而三邑以戕。大江之南,平時豐稔,猶藉兩淮粒食以給歲月;一旦淮北之民,反輻湊於平日倚糴之地,日添食眾一千萬口,月添食粟九千萬石。積以歲月之久,計以繁劇之數,商車既竭,廩土亦空。當是之時,米㪷五十銀兩五百,留於淮堧者皆傷殺,犇於江南者皆餓死。此其事業之不振,蓋基於山寨、水寨之不可守也。
驗之於近,去冬今春之閒,鍾離、定遠之民,不安之於高九郎、烽火、橫澗、文賢之山,而濠梁之民皆罹於變遷之苦;安豐、壽春之民,不安之於燕九娘、龍神、二郎崗、蘆塘之山,而芍陂之民皆淪於轉徙之難,盱眙、高郵之民,不安之於毛工、胡鼻、蓮花山,而淮東之民皆死於瓜州、楊林江船之不得渡;霍邱、正陽之民,不安之於鐵腳、桐山、楓原、西安之山,而淮西之民皆病於英六、北峽關守把之不能出。當是之時,近畿一路,白骨如市,舉目一觀,橫屍滿野。父老幼稺為無辜之鬼者,不知其幾千萬人;牛羊粟穀為賊人之所有者,不知其幾千萬計。此其敗亡之踵至,亦基於山寨、水寨之不守也。
夫兵家之法:在我無閒之可乘,然後彼之閒可乘於自固之後;在己無隙之可伺,然後彼之隙可伺於自治之餘。故古人不務攻敵之城,而必重於守己之城;不務掠敵之地,而必堅於守己之地。己之地能守而不拔,則彼之虛可乘,而無內顧之憂矣;己之城能守而必固,則彼之隙可伺,而無後顧之患矣。今國家屯兵於淮東,而淮東素號為川澤之國。川澤之國多水寨,雖淮西亦有之,未如淮東之多。所凡小洲、大渚、沙嶼、石磧,水勢環繞,人所不到之地,皆水寨也。自謝楊、綠楊、石鏡、老鸛新開諸河而言,凡四十餘處,而相通之寨九。故當修為水寨,使近水之民皆居於一寨之中,而無虜劫之患,顧不便歟?然或者猶謂織蓆為蘆,流亡之民固可以偷安;積土為壘,遷移之粟固可以自足。然外無重城,何以捍賊兵之暗度;內無堅壁,何以杜賊兵之潛步?殊不知水寨之法,淺則有伏牛暗楗,可以破賊人之樓[舟覽];深則有草拉沈纜,可以挽賊人之舟楫;浮則有緜穰稻桿,能使賊船之來,車不可蹋,櫓不可搖;沈則有錘錐浮鉤,能使賊船之來,淺不可移,深不可去。蘆牌葦栰,阻以撞竿斜 椿而不可到;則因風縱火之術,賊不可施,而我反可施。浮罌坐鼓,阻於攔河截汊而不可入;則浮箭流火之術,賊不可用,而我反可用。
凡修水寨之祕法二十有七無不畢備,則吾之民老弱偕安,而賊人無路之可通;吾民之糧牧兼全,賊人無門而可破。所積之物,吾軍苟至,則資以三軍之用,而有以寓奪敵之基;所居之城,賊兵苟至,則視以為腹心之憂,而不敢以為無人之境。然則今日守邊之策,其可移於此邪!今國家屯兵於淮西,而淮西素無山林之地。山林之地多山寨,雖淮東亦有之,而未能如淮西之為多。處凡山㠉巔峭,於上平下險、無路可登、無階可陟、人所難到之地,皆山寨也。自安六、信陽、舒城、東巢、廬江諸沿邊而言,凡九十四處,而外有無水之砦六。故當修為山寨,使近山之民皆居於一寨之中,而無流竄之患,顧不便歟?然或者猶謂登山為險,固足以為一時之計;絕頂為營,固足以苟目前之安。然上無井泉,則罌藏桶貯之水,不足以給旬月之久,其何以經賊人之圍守?下有平坦,用木耒、石礮之具,不足以歷時日之深,其何以備賊人之弓弩?殊不知山寨聚竹為輪,透竹為筒,可以為[糸就][糸諸]之器,而天雨之水既得於留藏而充足於日用;曲木為架,斷木為車,可以為遠汲之溜,而山泉之水又得於引傳而備禦於天旱,陰巖石窟,可以種水以浸潤自生;合槽埋水,可以積水而清潰不絕。慮糧食之難運於上,則有糧船、斜車以濟夫人力之所不可及;慮賊寇之易至其下,則有浮木、溜腳,以絕夫人迹之所不到。方員二色之耒,隨其山之險易而不使之妄發;灰火二色之礮,隨其賊之遠近而不容於巧避。燒土為圓,可以粉賊人之皮笠;擊石為彈,可以破賊人之頂板。硬弩之外,又造蹋腳城,以杜賊徑,使賊人之兵可見而不可近;強弓之外,又造輪箭車,以避賊矢,使賊人之箭可發而不可及。
凡山寨之祕法三十有六無不畢備,則吾民之老幼皆安,而少壯願從於戰鬬;吾民之糧用皆全,而盜賊無從而擄掠。近寨而攻,則上寨甚險,而不得以遂其謀;越寨而過,則下寨甚易,而或得以襲其後。然則今日守邊之策,其可後於此邪!前日國家注意於海、泗、宿、亳之地,而淮南之地反不注意;究心於唐、鄧、陳、蔡之區,而襄漢之區反不究心。故大兵長驅於前,而彼適得以躡我之後;諸道並進於北,而彼反得以覸吾之南。老幼流亡,而少壯無心於捍禦;城邑毀殘,而將士無心於戰守。遺糧棄穀,皆敵人之贏餘;流馬奔牛,皆敵人之輜重。使無二三偏裨極力捍禦,則幾使長淮之南盡入虎口,大江之北均為魚肉!有志之士,豈不痛哭於此!為今日之計,莫若行下兩淮州、軍,每一寨置寨官一員,令借補資秩,以為之主宰。每十寨置一將,令係省特差,以為之提督。民有自備一寨,與眾同居者,厚以大恩;民有自出錢糧,與眾用度者,優之以賞。仍令勸諭土豪形勢、總首統轄,及願補名目之士,糾其邇住之民,依山水二寨成法修治,於官無費,於民有益。庶使沿邊之民,或有緩急,各無流徙之憂;而義勇、弩手、忠勇等軍,亦安於戰鬬,而無老幼妻孥之患矣。臣故曰守地而復無其備者此也。
〈恩威〉
臣聞豆羹之得不得,生死之所由分;羊羹之及不及,勝敗之所由繫。恩威之不明,三軍之大患也。自今觀之,諸軍之效用、馬校,則日請錢三百、米三升;至諸軍之吐渾、威雄,則月請錢三千、米一石五升耳。何重於效用、馬校,而輕於吐渾、威雄也?新招之敢死,則日請錢三百、米三升;諸路之將兵,月請米一石五斗或一石八斗、鹽一斤半或錢三百耳。何重於敢死,而輕於諸路將兵也?夫用命當先,奮身不顧,均一死生也,所遇之輕重乃如此之倍蓰焉!趨事赴功之際,寧無不均之歎哉?借曰效用、敢死皆緩急可託之兵,故宜優其所請;然則吐渾、威雄諸路將兵,是國家故使之為不可託之兵而徒費府庫邪?安撫司之強勇,日請錢三百、米三升;至安撫司之親兵,則請與諸州之禁軍相為上下耳。何厚於強勇,而薄於親兵也?兩淮之萬弩手,則歲免田租三百畝,已及一千餘緡;忠義軍民兵,令自備錢糧器甲。何厚於萬弩手,而薄於忠義民兵也?夫視死如歸,效死勿顧,均一性命也,而所予之厚薄乃如是其不相若也!萬死一生之際,寧無不平之氣哉!借曰強勇、萬弩手皆緩急有用之兵,故當厚其所養;然則親兵、忠義民兵,是國家故欲使之為無用之兵而徒費錢糧邪?諸軍新招之弩手,則日請錢三百、米三升;而諸將之弩手,則月請一石八斗、錢三百而已。弩手一也,何優於諸軍之弩手,而劣於諸將之弩手哉!諸路禁軍所以逃亡也。諸軍新招之水手,則日請錢三百、米三升;而沿江淮之水軍水手,則自種自食而已。水手一也,何優於諸軍之水手,而劣於江淮之水手哉!此浮光、正陽諸砦水軍之失律也。左翼軍、摧鋒軍之出戍訓練官、部隊將,則各添支十千、茶湯五千;河南巢、浮光、襄陽、天長、六合、維揚、黃崗出戍之訓練官、部隊將,月止得於本券,而添支、茶湯之俱無。諸州軍之廂軍牢城,月請石五、衣賜在外。買工坐食,而生平不聞金鼓之聲;諸衙占破,而終身不辨旌旗之色。何諸州之禁軍,居則責以教閱,出則驅以戰鬬,而所請亦未能遠過於廂軍也?夫沿淮之水軍,自種自食,而與諸軍廩給之士例赴戰爭;兩淮忠義民兵之自備器甲,而與諸州有請之兵例從於征伐;諸州廂軍之坐食不勞,而與禁軍之出戍者同祿。是三者之弊,廟堂詎可不急為區處邪?
馬步三司諸軍之制領、在營出戍之將佐,與夫訓練官、部隊將、旗教頭之類,升差之法,除伴射獲賞及射中鐵簾人自合升差, 其餘遇有窠缺,即合令諸軍隨其等級。旗教頭有缺,即於親隨內拍試武藝最高絕者充補。部隊將有缺,即於旗教頭內拍試武藝最高強者充補。訓練官有缺,即於隊將內拍試武藝最高強者充補。以至將佐、制領,亦皆循序而進,不許越階而得。庶使所部之人,服其材藝,畏其號令,而無陵犯玩侮之患。不然,職以勢差,官以賂得,而夫人皆得以逞其僥倖之私,而士怨萃矣!勸懲之君子,仍其舊弊邪?抑將以作成士氣邪?京淮忠義之統率,萬弩之統領,與夫民將付、義軍總轄、總首之類,升差之法,除曾立戰功及累勞績人,自合升差外, 其餘遇有窠缺,即令諸總隨其等級。遇將付、總首、總轄有缺,即於隊伍中拍試武藝最高強者充補。統領、統率有缺,即於將付、總轄、總首中拍試武藝最高強者充補。以至旗頭、教頭、軍頭、隊將、押隊、部隊將,莫不使之人盡其職能,各逞其所長,所以為中服眾人之具。庶使所部之人,推服其材,聽從其令,而無欺玩之意。不然,則官以僥倖差,祿有濫及,凡勢人之家,掊斂之子,皆得以藉其結託之私,而公議屈矣!勸懲之君子,抑將聽其自然而置之不問邪?抑將使頭目皆過人之材,而行伍無不平之氣邪?夫不歷行陣者,皆濫廁於頭目,而屢立戰功之士,反奔走於下僚;怯懦疏拙者,皆倖遷於將佐,而材武勇冠之人,反淹回於隊伍;膏粱芻豢多資之家,皆得以躐取將帥,而孤寒貧乏無依之士,終身老死於馬前之卒。是三者之弊,廟堂詎可不急為之變更邪?此臣所謂恩威不明者,亦必待得夫知兵之士而後明也。
〈利害〉
臣聞偽為袁氏之旗鼓,故袁氏之軍以不密而敗;偽建尉遲之幟,故尉遲之將以自泄而禽。利害之不祕,兵家之大患也!自今觀之,向來歸正之別有三:一曰因人鼓率,二曰遠來慕義,三曰軍前殺降。因人鼓率者,隨眾歸正者也。遠來慕義者,忠心歸正者也。所謂軍前殺降者,口欲食我之肉,身欲寢我之皮,勢力未加,勉強從命。有司一時總名曰歸正,而不知其此心所向,未嘗一日不萌北歸之念。今存行伍者有之,擢為將佐者有之,除以麾節者亦有之。然則本兵之地胡為而不原其歸正之初邪?沿淮之兇惡,其別有四:一曰跳河,二曰兩來,三曰興販禁物,四曰寇掠生事。所謂跳河者, 閒諜也。所謂兩來者,奸細也。所謂興販禁物者,銅錢膠漆軍須也。所謂寇掠生事者,謂夤夜騷擾外界,偷盜牛馬財寶也。以是四者,或妻孥於異境,或婚婭於絕域,或兄燕而弟秦,或男晉而女趙。此心所向,未嘗一日不作過淮之念。今編配諸州刺而為敢死者有之,刺而為效用者有之,竄而歸山林者亦有之。然則將帥之官胡為而不考究其自來邪?
小將深入,兵家所忌;分兵遠擊,兵家所戒。古人非不欲持人之家基,傾人之巢穴,而免勞吾之大兵之搏擊也。江油之役,雖艾之能,猶幾於敗;匈奴之役,彼陵誠勇,僅亦不免。古人所以不敢以孤軍單將入於無援之地者,深恐敵人或裹其糧,或斷其尾,則吾軍之密機皆自泄於將士也。
傷中之士,不遺於野;逃潰之卒,不近於賊。古人非屑屑於細故,譊譊於末節而失其大體也。魏刖其足,齊有良謀;楚失其心,漢得良將。古人所以不容逃軍病卒留於賊人之地者,深恐賊人巡邏而歸,挾策而往,則吾軍之機密皆自獻於敵國也。將之所居,固宜與士卒咫尺也。古人必圍以重幕而顏色之不相覩,嚴以閫閾而聲音之不相聞者,懼其夜出別營,以行閃誤之謀,潛歸幕府,以白請乞之事,恐其事機之易泄,而勿使知也。將之所處,自宜與士卒通情也。而古人於日中之號一時一易,夜中之號一更一換者,懼其眾所共知,則易以外聞;士所通曉,則敗於難祕;慮其事機之易泄,而勿使久也。
彼有懼其遞角之泄漏也,故立為名遞之法。謂如以「人皆畏炎熱」詩二十字為號,寫「人」字號者,即知其為乞軍器;寫「皆」字號者,即知其為乞糧食。主將、中樞各收一本,以為辨對。而文牒之外,全無明文及其所乞之事,此名遞之法也。
彼有懼其往來文牒之易辨也,故立為數遞之法。謂如以「湖上新亭好」詩二十字為號,寫「湖」字號者,即知其為乞軍器一百件之數;寫「上」字號者,即知其為乞糧食二百石之數。主將、中樞各收一本,以為辨對。而文牒之內,全無一字及其所乞之數,此數遞之法也。
彼有以色為遞者,謂以五色而辨其所申之意。以藍青而書號者,係乞何人,係在何軍;以赤朱而書號者,係乞何物,係在何處。
彼有以字代遞者,甲乙丙丁之十干,即以為一二三四數目之代用;子丑寅卯之十二支,即以遠近里數、殿潤昇池江鄂駐劄之代呼。
有以物遞者,謂傳一箭至,則添一百人;傳一弓至,則添一千人之類是也。
有以衣遞者,謂傳一衫至,則一軍發;傳一袴至,則兩軍發之類是也。以至水陸山險皆有別名,左右前後皆有異號。
遞法有二十二等,遞文有二百二十字。此遠營別屯之所不可廢也。然亦時一換易,雖吾軍將佐,亦勿令通知,斯為善耳。奈何自田俊邁禽,而虜人出我兩淮之師多用吾軍之旗幟;自吳曦叛,而虜人襲我荊襄之師多知吾地之險易?臣之私意,莫若使吾教兵之制,反金鼓而為進退,有以破賊人之所已知;使吾布陣之勢,反曲直而為方圓,而有以異賊人之所已曉。昔以此鼓旗而招將帥,今反以此旗而招士卒,復有以誤賊人之所已聞;昔以此旗而招統制官,今反以此旗而招部隊將,復有以誤賊人之所測識。昔焉江鄂之旗五色而紅腳,今則易之以他色,而復用青、黃、白、黑之腳;昔焉池陽之刀斜頭而紅靶,今則截之以平頭,而復用青、黑、花、綠之靶。建康之弓舊多黑面,今或裹之以黃樺;鎮江之箭舊多白翎,今或換之以斑雉。凡被禽將帥已知之事,皆反其所行;凡被禽將帥已聞之策,皆反其所用。彼果有意於歸賊邪,則其所泄與吾今日所用迥然不同,而賊人必惑其所授之非真;果無能而陷賊邪,則其所泄與吾今日所行了然相反,而賊人必疑其所言之不實。夫然後在彼乖其所之,在我乘其所誤。失一將而可以禽賊之百將,失一人而可以禽賊之千萬人矣!此臣所謂利害之不密者,尤必待得夫知兵之士而後密也。
〈財計〉
臣嘗聞善生財者不生財,節其用則財乃生;善致富者不致富,去其弊則富自致。自今觀之,紹熙、慶元之閒,朝廷行下諸路賣田,今雖住賣,而州縣之賣者如故,官產所存,已無餘蘊矣。何舊賣之錢提舉司未為理解,而新賣之錢諸州縣又復隱匿邪?乾道、淳熙之 閒,朝廷行下沿江諸路起理蘆場租錢,今雖住理,而州縣之追者如故,欠籍所存,已無餘數矣。何積年已理之錢總領所不為令項申發,而未理之錢各州縣不為摘出別解邪?江東西之淨課利錢,每貫收椿管錢四十文者,向立椿之初,本為解發京師堆垛貫索之費,而今之淨課利錢,截支於諸州之大軍矣。此椿管一項之錢果何隸邪?淮東西之大禮銀絹錢,每業錢一貫科數二百文。向起此銀絹錢之初,本為三歲一科,以為蕆事天地明堂之費。今則無歲不科,而遂成常賦之定額矣。此銀絹一項之錢果何屬邪?州用三分,軍資庫分隸之錢也。今入公使庫,而國用司之不問也。罰直贖銅贓罰庫之制錢也。今入公使庫,而國用司之不根也。營田、力田之租,逃戶、絕戶之課,不入省司庫,而入公使庫矣。何國用司之不及也?新建房廊之錢,新填白地之錢,不入省司庫,而入公使庫矣。何國用司之不具也?
錢會中半,祖宗之舊法也。近日之支散軍收兵、買軍須、百官茶湯、宗子孤遺、公吏重祿、月幫供給、津發夫轎、過軍驛券,養老軍員、添差歸正,是十者之錢,既全支於會券,其 贏餘之錢果何歸邪?撙節浮靡,兵興之新制也。近日之朝官白直、州郡饋送、過官船腳、時官月會、親戚會錢、糶局虛幫、監司助會、交送合食、公用銀器、供使陳設,是十者之錢,既比舊為尤盛,其妄費之錢果何出邪?白地樓店之錢,秋苗事例之錢,夏稅縻費之錢,額外水利之錢,米麥變糶之錢,印簿俵付之錢,實封賣產之錢,誤鈔突納之錢,高價攙佃之錢,回易官會之錢,州郡根括而無餘矣,果附於何歷邪?抽分竹木之錢,抽解磚瓦之錢,寨兵虛券之錢,弓手虛佣之錢,溢數免丁之錢,賣帖住持之錢,互爭沒官之錢,犯事家業之錢,呂佃夭野之錢,江灘河步之錢,州郡根括而無 餘矣,果解於何所邪?比較務之要鬧拍戶,城下務之要鬧地分,戶部贍軍庫之要鬧腳店,總領所酒庫之要鬧樓館,今盡歸於公使庫,而監司之不舉覺邪!城闉之糞土,橋道之 樸賃,放生池之菱藕荷蓮,新生洲之蘆荻魚蠏,今盡歸於諸州之公使庫,而禦史臺之不檢按邪!銅監鐵監之附鑄,倍於疇昔之數,何鼓鑄之額比舊為不增邪?銀坑銅坑之烹煉,過於祖宗之額,何泉貨之數比舊為反欠邪?且酒務之中,打搦炭團之錢,洗榨槽水之錢,淘米泔漿之錢,榨下渾頭之錢,賣牌糟粕之錢,篩播糠碎之錢,蕩缸餧豬之錢,煮酒燭腳之錢,以至酒匠量酒、專知上牌之錢,昔為官吏之所有,而今為州郡之額解矣。又何以為酒課之不及常額邪?稅務之中,官船梢搭之錢,牌筏附帶之錢,鹽船力勝之錢,上商住稅之錢,漏稅倍輸之錢,過纂賞罰之錢,官茶批發之錢,就務回稅之錢,以至豬羊用印、門鋪發官之錢,昔為官吏之所有,而今為州郡之帑籍矣。又何以為稅課之不及常額邪?
州縣催科,一項交易,未曾關割,錢業俱追,則兩家俱納,此壘納之錢不入於公家矣。或年例幹佃代名輸解,田主被追,則無鈔重納,此透納之錢不入於公帑矣。州縣受納,正苗重而義倉輕,故民戶以正苗而為義倉,則將重作輕;官司復使之再納,則先納之輕者,難以望官司之復還也。本色賤而折帛貴,故民戶以本色而納折帛,則將貴易賤;官司復使之再輸,則先納之賤者,遂以為官司之白得也。今諸州公使庫界轄,盡占贍軍、比較、都務之要鬧界轄,悉令拍請酤賣,猶可說也。今乃侵占四務界轄,而盡立為乾息之額,全奪諸務拍戶,而盡起為槽榨之店,動置百十處,所過若正庫,恣意酤賣,致使鄰近常平坊場,并抵界省務盡被攙奪,敗壞停閉。公使庫之所入,雖曰浩瀚,而省務淨課利之虧欠多矣。有司胡為而不嚴禁其乾息槽榨,使拍戶盡歸於省務也?今諸縣檢放旱潦田一萬畝,則重疊寫為兩本,遂作二萬畝細算。及有歸熟,妄訴反正者,皆不除剋,盡令其袞攤放數。且一縣元苗計二萬石,雖已申州放一萬,而民 閒合催止一萬石。今保長帖內尚催一萬五千石者,蓋五千石暗催之米,俱係縣帑偷匿。縣司復恐民戶盡將偷匿暗催之米赴倉送納,突過合催一萬之數,則必致敗露,遂先於上戶并攬戶名下預借苗錢,入於縣帑,就縣自印朱鈔,則上司無考究之隙。有司胡為不嚴禁縣官預借折錢之弊,使苗米盡納於州倉也?
臣嘗見當塗有常平椿管米二千石,別貯一廒,緣其所積之米,風飄雨灑,皆已腐爛,不堪食用。時一換支,卻於新倉撥填,以足其數。委本州司理,提督月添支二十千,椿管至今已三十三年矣。較其米價,不及於三千緡,而提督官之所請,已八千緡矣。今所謂廒倉之米,猶能蠶食吾國家八千緡之錢,而況於官吏乎?臣又嘗見池陽有民兵甲仗庫一所,內有舊弊衣甲數百副,皆破碎不全,不堪披用。遇有春秋兩教,自赴都統司關借堪好者,以應其點。乃委本州押隊,提督月添支十千,有庫至今已五十年矣。計其器甲,不及百千,而提督官之所請,已六千緡矣。今所謂數百件之弊器,猶能蠹蝕吾國家六千緡之錢,而況於州縣之官吏乎?其他如一 御書庫也,而提督官月給五千者,凡數十員額焉。一書籍庫也,而提督官月支十千者,凡五七員額焉。一場務以一官監而猶不能辦集也,乃復添一稽察,添一措置,而爭漁侵焉,場務皆歸於三官之私,而公家罄矣。況所謂稽察、所謂措置者,非監司之親舊,即 守倅之姨表也,是宜場務之虧欠也。一酒務以一官監而猶不能辦集也,乃又添一提督,添一監轄,而爭蠶食焉,酒務皆歸於三官之私,而公家竭矣。況所謂提督、所謂監轄者,非朝士之闊匾,則當塗之寵嬖也,是宜酒務之不敷也。如巡檢寨額管一百人,見止有三十人,而州郡皆見破一百人之糧券,彼七十人之糧券歸何所也?如縣尉司弓級額管八十名,見止有四十名,而州縣見破八十名之傭值,彼四十名之傭值歸何地也?如錢監之鑄卒,或減半,或盡罷矣,其請券尚如故也。如作院之作兵,或減數,或住作矣,其請俸尚未除也。逃閣之苗,逃閣之銳,天下州縣皆申逃而倚閣也。然足遍天下,而未聞有無人耕種之田畝;目遍天下,而未見有無人拘占之屋宅。今州縣之所謂逃閣,皆召佃收租入於縣帑,復妄申為逃絕,而偷閣官賦。國家胡為不委巡尉官勒本縣常平案吏人,下鄉標筌出無人耕布之地?方為蠲除,而即令召佃,則逃閣一項之賦,不得以肆欺矣。折納苗錢,折納稅錢,天下縣邑皆正苗正稅解足而後始令民戶折納錢會也。今正苗未足,而本縣先折收見錢;正稅未足,而本縣先折收官會,皆縣邑恐額少納多,致赴州倉州場突納過數而致被覺察,故就縣叩數而折錢也。國家胡不嚴行禁戢,而使應干苗稅官物盡令諸州置受納,而無使縣官干預,則折苗折稅二項之錢,不得以偷匿矣。今諸州多收斛面於交量之官,覆出量賸,而勒攬戶之買乾鈔者未戢也。今諸州妄裝瓶罈而為供給,折色之酒堆積寄賣,而抑娼家店戶之邀買者未止也。朝士生辰獻壽之錢,時新土物之錢,侵蠹於公帑者,月發而如舊也,猶可諉也。虛作支單,出官庫而入私庫者千萬也。諸州交送折酒之錢,交送節儀之錢,易入於宅庫者,日發而如舊也,猶可諉也。偽作回劄,出公庫而入宅庫者千萬也。茶鹽客欠,催理寄庫,客死不還,今何入也?官吏犯事,閣罰請俸,任滿不還,今何歸也?為今之計,莫若將諸監司、諸州軍之公使錢庫,改為國用錢庫,應干科名,盡隸受納,專差錢糧官一員,獨主其事,使一州之官錢,不出此庫之收支。州令長貳、路令漕臣,專一稽察其本州應合支破之錢,并令於國用庫內支破,具申尚書省以憑考驗,庶使天下之錢,自國用之外無 餘錢。州郡輒敢自置專擅,私收分文,即坐入已、追褫、勒停之法。如此則帑藏不得以自私,而是錢所積,非君則民,而國用充矣。莫若將諸路、總所、轉運、安撫、都統、州軍之激賞、贍軍、公使酒庫,權改為國用酒庫,應干酒錢,盡隸一所受納,亦係錢糧官專主其事。州令長貳、路令漕臣,稽考其州郡應合干支之酒,并令於國用酒庫內支破,具數申尚書省點對,庶使天下之酒,自國用之外無餘酒。州郡輒敢造賣涓滴,即坐入已、追褫、勒停之法。如此則槽榨不得以自私,而是酒之利,非民則國,而國用足矣。印給簿曆,省差專攢,使催科之官不得預於受納,酤賣之官不得預於糴買。錢庫不得令寄收,酒庫不得令寄造。庶使主是財者,知其不出於己,而不敢以私予;幸是財者,知其不專於彼,而不敢以覬望。在彼者仍不沮其所當支,在我者復不被其所私匿也。他日混一之後,國用充則復還其為監司、州郡之舊,則猶可以為重外之本。此財計之大略也。
〈馬政〉
臣聞立法之不詳,則弊生於用法之人;守法之不嚴,則弊起於玩法之吏。自今觀之,國外之馬,買於西夏;國中之馬,買於中蜀。西夏之馬,為地極遠,故置監於宕昌,以便於市易;置使於興元,以便於巡察。中蜀之馬,為地極廣,故責馬政於文、龍、黎、雅諸州,而專於收買;置馬使於隴、蜀都會,而專於糾舉。然自宕昌而至興元,其道絕險,驛凡二十有四。本監例將所買之馬,差軍級夫役押送興元馬務交納,直候馬步三司差官前來取押,方與給發。自文、黎而至成都,其路尤為險惡,驛亦二 十餘所。諸州例將所買之馬,各差軍級夫役押送成都馬務交納,直候江上五軍差官前來取押,方與給發。
立法之初,蓋以為三司取押之卒,自武林而至興元;五軍取押之卒,自京口而至成都,奔走半載,往返萬里,不欲其又令深入監道也。夫豈知押馬之夫役,有曰:「馬肥則吾無預於轉官,馬死則吾不該於定罪。」故變草料之費而為賭博之具,易綱驛之券而為酒炙之資,或求簡帖而濡沫於縣邑之公吏,或買物貨而鬻賣於遠道之鎮市。其為所押之馬,則遇夜不槽,遇晡不粟,遇山成牧,遇澗成飲。驛之為里,雖曰三十,而在道數日,未見驛亭;驛之為數,雖曰二十,而在道逾月,未至馬務。迨至交點之際,已成羸瘠;給發之際,半致倒斃。皆未至興元、成都兩務之先,已有以飢渴之也。國家以宕昌為監,為今之上駟,特令馬步三司官兵只就興元取押,而免其遠至宕昌。以文、黎諸州之馬,為今之中駟,特令江上諸軍官兵只就成都取押,而免其遠入諸監。不知所取之人,未見優卹;而所取之馬,已不勝其蠹害矣!候其歸軍無損,綱官則以一資為賞,綱兵則以三千為率。然則胡為不使三司之官兵直到宕昌自取,五軍之官兵直至文、黎諸州自取,官則優以兩資,卒則優以倍賞,而使各盡其心於芻秣之際也。
夫關外諸番及階、成、和、鳳四州招接之馬,番馬也。然諸番之所喜者在茶榷,而不在銀帛。今有司乃謂茶之為貨,難以船運;於監道之遠,反易之以銀帛之輕齎焉。故不足以中諸番之所喜,而未盡得夫諸番之騏驥也。況牙保減剋,而不得其全價;揀看退換,而尚費於多資,又得以扼絕之也。何朝廷不嚴其制禁也?文、龍、黎、雅諸州之馬,蜀駟也。然諸州之所欲者在銀帛,而不在茶榷。今有司乃謂銀帛之為物,易以船運;於中蜀之地,反易之以茶榷焉。故又不足以中諸州之所欲,而未盡得夫諸州之駿駟也。況十分之一,而公吏侵除;十分之五,而會券折閱,又得以減削之也。何朝廷不嚴其約束也?押馬之官,在路倒死,自用己財買以填數,雖不及官馬之少壯寸尺,猶可諉也。今諸州將帥子弟,取押歸軍,遇有欠折,有礙推賞,則擇 係官入隊毛色之相同者,即與牽補。何朝廷之未禁戢邪?
謂易馬之貨,為無弊邪?則銀有美惡,茶有新陳,而尚得以邀阻乎販馬之商旅也。謂揀馬之官,為無弊邪?則平齒一錐,可以成區臼;淡毛一染,可以成騅馬,而尚得以欺罔乎本監之長貳也。謂恃其有統領官以排發邪?則一目之真,不足以敵十目之偽,而招誘議價之人,猶得以詐欺之也。謂恃其有通判以主宰邪?則朱墨之士,不足以曉驪黃牝牡之底蘊;而等量驗齒之吏,猶得以指揮之也。發馬之處,好惡相閒,而欲其無偏好偏惡之患也。今日發馬之地,驍駿如龍者,皆揀給於闊匾之膏粱;枯瘦如柴者,盡發於帝號之將士。何朝廷之不計也?發馬之序,前後相挨,而欲其無攙先亂後之患也。今日發馬之日,貧者乞食於道路,而歲月稽留;富者行 託於苞苴,而隨至隨發。何朝廷之不慮也?一日一綱,此久例也。今胡為而有一日兩綱者邪?一官一綱,此定制也。今胡為而有一官兩綱者邪?私買補綱之弊,毛色雖同,欠及分寸,尚可計也。今以羊易牛,而受納之司受其情屬,不與點對。何欺罔之甚邪?私馬換綱之弊,毛色雖同,止惟老病,尚可計也。今以黃為赤,而受納之司懼其形勢,不與揀退。何玩侮之甚邪?有以無顧藉之隊部將取押沿路收買皮毛近似者,故令倒死,取剝其皮,以為具文之照驗,而不知官綱非常之馬已為其所鬻賣矣!交納之司亦合認其毛色之同異,而詳究之歟,胡為不罰以流配,責以千索,而使百姓、牙儈之售賣者與之同罪也?有以不堪用之私駑而換易者,養以別槽多粟之料,迨其膘壯,乃積以為聖節生辰之獻,而不知入隊帶甲之馬已為其所暗代矣!
計議多幹機宜之官亦合體問其此等之弊,而糾察 之餘,胡為不究其實犯,用示懲戒,而使副官、屬幕之知情者與之同坐也?且公吏違法受賕,皆枉法也,何都大司不用此法邪?馬步三司每綱支縻費銀一百二十兩,付之取押之官以為使用,習以成例。是以三司之取押官,或有侵用而不及其數,則遲以歲月而不與給發,此非枉法之尤者邪?諸路監司公吏,皆重祿也。何都大司公吏而不 係重祿邪?江上諸軍每綱支縻費銀八十兩,付之取押之官以為計會,久而成規。其 閒或被諸軍取押之官匿而不發,則盡給羸病而不到地頭,此非重祿受財邪?舊馬新交,而已沒之火印不驗也。甲取乙賞,而未追之驛券不問也。三城九河,橋梁之倒弊三十有五,墮谿而漂溺者不之數也。雞鳴馬嘶,道路之峻極者二十有八,墜崖而齏粉者不之計也。馬在路患病久,例不許留滯,庶得隨綱醫治,不知尫羸枯瘦,椽穿索縛,跬步千里,則一分之病遂變而為百分之病也。何有司之不措置也?馬所到驛分,舊制止破一日草料,庶得不致住滯,不知夏秋之 閒,斷橋阻水,動留旬日,則一日之飽果足以充九日之餒也。何有司之不商確也?取買之弊,有司未之盡;牧養之弊,有司未之聞。鎮寧、廣源之馬,買之於橫山者,有司未知其利害;武安、撫水之馬,誘之於邕管者,有司未知其曲折。房陵、郢京之馬草,不給芻茭而給以木葉,何以飽綱羸久枵之腹?三建、九江之馬料,不給稻粱而折以錢會,徒以資綱兵博奕之戲。為今之計,莫若革去舊弊,立為定法。先令都大司多方措置,應辦茶銀錢帛,充積諸監,或名件催理未辦,合令權不別項 椿積,應副支遣收買。其所在馬監與屬,盡差經任選人。其買馬之數,歲增十綱,則與當舉主兩員;增二十綱,當舉主四員;增三十綱,與改合入官,則與屬知所激勸矣。其所在馬監差遣,盡差小使臣。其買馬之數,亦令歲增十綱,與轉一官;增二十綱,與轉兩官;增三十綱,與轉三官,則使臣知所激勸矣。州縣之長貳,以買馬之增減為黜陟;諸監之官吏,視買馬之增減為賞罰,專令臺省歲終比較。民有自用己財收買全綱以獻于官者,白身與補大使臣;將帥守貳自備己帑收買全綱以獻于朝者,亦加優異之恩。勸誘豪戶獻綱者,亦議優賞。諸監茶鹽不敷者,重制典憲,則馬政何患其不舉也。此馬政之大略也。
夫兵者,心也;戰者,氣也。心之不充,則臨敵而無定見;氣之不足,則遇敵而有畏心。前日胥浦橋、壯觀亭之戰,皆諸將之無定見也。故與賊眾相望,則疑其有一百萬、二百萬。吁!彼賊而果如是之多也!一馬十芻,則二百萬之馬二十千芻矣!果山積於何所也?一人斗粟,則二百萬之卒四十萬斛矣!果廩運於何所也?一馬行地一丈,而總地 幾里也?一人占屋半廈,而總屋幾營也?當時諸將不知兵家自有成法,未見賊兵塵埃遠起,乃棄甲曳兵而走。彼非甘為誤國之人也,其心之不充,而無定見以主之耳。
兵家之法:三軍可奪心。果如是歟?前日花靨鎮、安豐軍之戰,皆諸將之有畏心也。故未與賊眾相對,則曰寡不敵眾,弱不敵強。吁!彼賊而果如是之眾且強也?疊弩為寨,可以絕賊騎之往來,而彼之眾不足恃矣!掘池為營,可以阻賊兵之 衝突,而彼之強不足逞矣!堅壁不戰,吾有以避其鋒,而久自挫矣!絕糧不通,吾有以斷其後,而終自弊矣!當時諸將不知兵家自有成法,未見賊兵旗幟遠出,乃奔潰四走。彼非願受其失律之誅也,其氣之不足,而畏心主之耳。
兵家之法:氣實則鬬。果如是歟?夫一戰而勝,猶不能收拾其殘潰之卒;脫其不勝,則家基之器甲裹囊,出戰之器甲裹囊,皆為賊人所有矣,何敢望於再合也。一戰而利,猶不能安於息肩之所;脫其不利,則分留之弓箭 鎗弩,入隊之弓箭鎗弩,皆為賊人所有矣,何敢望於復戰也?一敗之氣,三月不甦;一敗之缺,十勝莫補。是豈可以輕舉邪,是豈可以妄動邪?此曹而果知兵邪,則淮北之塵埃虛邪、實邪?馬之塵邪,步之塵邪?此曳柴而揚者邪?此順風而歸者邪?七色之塵埃,誰能辨之邪?此曹而果知兵邪,則賊營之煙霧虛邪、實邪?炊煙邪、火煙邪?聚朽木腐草而生者邪?焚倉廩府庫而起者邪?此高而走者邪?此低而平者邪?十種之煙霧,誰能曉之邪?十七等之閒諜,誰能遣之邪?十二色之采探,誰能分之邪?精銳之兵,疲於轉戰;新招之卒,昧於教閱。
均力之法,何諸將之未諭歟?潁河之敗,不戰而卻;峽石之敗,未戰而潰。
暗伏之法,何諸將之未學歟?破虜之捷方奏未 幾,犯淮之寇已不可遏,非知兵之士未用於陛下邪?鄧城之兵入於廣右,清谿之張遁於京西,非知兵之士未歸於陛下邪?五福、君基 閒入江南,青門、直使皆入鄭衛,非太乙壬遁之術未獻於陛下邪?袞河、鄧城不知唐、鄧之姓名,磨盤、羊寨不知海泗之虛實,非石六、缺張、二元之徒未投於陛下邪?臣岳貫本開德,世祿互符。伏自艸角至今,日誦兵家之書,日習兵家之事,日求兵家 祕妙之術,日訪兵家先達子孫、名將後嗣家傳世襲之論。凡事之有繫於兵者,無不遍考;地之有關於兵者,無不遍歷。器用服食、行陣衣甲之制有資於兵者,無不旁搜遠 采,以盡其底蘊;山林遺逸、英雄豪傑之士有精於兵者,無不端拜師承,以益其寡陋。以故一步一跬,皆有定制;一分一毫,皆有成法。耳聞目見者,非眾所共讀之文;口授心傳者,非人所同得之學。衛公、武侯不傳之妙,臣得其真;韓信、曹公不著之書,臣得其 祕。不遇見知,未甘棄逐。於是易真實之兵為章句之士,變汗血之心為選舉之學。慶元乙未,應補膠庠,僥倖前列;嘉泰辛酉,應舉冑監,濫廁多士。或參或告,凡七八年;若公若私,凡五十戰。校定一成,艱苦萬狀。乃以上書乞罷兵事,觸怒權勢,致被誣摭妄亂敷奏。重蒙聖慈,將臣免真決,送建寧府編管。猗歟休哉!楚項之將殲,故韓信不死於滕公之手;李唐之將興,故李靖不死於馬邑之難。天將使我國家恢拓海宇,混一區夏,故英雄豪傑之士 幾死而不死,無生而復生也。伏自丙寅之春,被旨入建,首尾三載,前後五赦。揆之三尺,合放有餘,而知遇不逢,寇讐相值。嘗據池州中軍統制孟思齊,申請臣為副貳矣,未幾而思齊有殞星之變。江淮宣撫使吳,崈辟還臣於幕府矣,未幾而崈有易機之命。三年之閒,雖自揆廢材不復見用於世,然臣下不忍辜平日抱負之學,上不忍負十年教養之恩。待罪以來,無所用心,日著兵家利害,以備采擇。不惟篇帙頗多,亦恐傳寫聞泄,姑標十策,上干聖聽。伏望睿慈降付三省執政、侍從、臺諫考覽,如臣言不妄,乞送樞省,遍牒諸路將帥,參酌行用。干冒天威,罪當萬死。不備。
臣 岳百拜。
〔卷二〕
《治安藥石》
臣岳聞兵法起於黃帝、風后、元女,授受於鬼谷子、黃石公、少室山人。而富國強兵之事,尤詳於《陰符》一經。故將忌三世,出於道書。至於縱橫闢闔,亦莫不本於其說。夫黃老氏,好生也,兵武何祖焉?蓋兵本於不殺,武在於止戈。《司馬法》論殺人所以安人,以戰所以止戰。是宜道家者流,更相授受無靳也。恭維皇帝陛下視民如傷,偃兵不用。即位以來,百軌順度,安強之效,超邁前古。粵自 姦臣擅朝,專務結託,將不知兵,兵不知戰,開釁三邊,流毒四海。雖公道開明,元惡翦除,而軍國之事,尚廑聖慮。臣愚欲望陛下詳黃老氏好生惡殺之意,明《司馬法》安人止戰之方。兵不得輕舉,謀不得妄發。迨夫人材既出,機會可投,則越王 、夫差之舉、光武、昆陽之事,有不足為。而前日之敗,乃他日大功業之所由成就也。臣 岳郊野散材,本非書生,承平日久,莫究所長,例游場屋,濫叨教養。偶自開禧乙丑上書,言韓侂冑興兵誤國,致被誣摭妄亂敷奏,編置建安,迨至三載。雖君門萬里,而畎畝不忘之念,日切於懷。待罪以來,無所用心,謹摭當世利害,編次成集,以備采擇。其有機密幽深不敢聞泄者,姑俟他日。今所既者:軍國之大計一,邊防之要務三,破敵之長技一,將帥之小數八,器用之小節十有三,采探之法五,戒飭將帥之道四,守邊待敵之策二,足兵便民之策四。總四十有一篇,分四卷,名曰《治安藥石》。即所謂治安不可無兵,猶膏粱不可無藥石之義也。伏望聖慈特賜睿旨批降,付三省、樞密院、執政、 臺諫、侍從考覽,如臣所言不謬,乞劄付諸道將帥參酌行用。不特使棄逐之軀得著涓埃,上報君父十年教養之恩,亦使山林江湖英雄豪傑之士,知所風曉,引領輩出,上副任使。干冒天威,罪當萬死。
嘉定元年月日 國學發解進士 臣 華岳謹序。
〔卷三〕
《治安藥石》
〔軍國大計一〕
〈和議〉
臣聞夷狄之為中國患,其來久矣。蠻夷猾夏見於《書》,玁狁匪茹見於《詩》,鬼方見於《易》,赤狄、白狄、山戎、陸渾、雒戎、戎蠻子見於《春秋》。自後世觀之,四夷不庭,征之可也。考之當時舞干之化、薄伐之舉、三年之克、五利之議,未嘗逞威兵革,以從事於殺戮。而古人於此方且反躬自咎,謙恭退抑,聽其自附而信其自去。何邪?蓋聖賢論中興之本,不先於外攘,而先於內修政事。夫子論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而兵武之事絕口不及。如其論至夷狄,乃喻以虎狼之暴,抗以戈戟,則必致於傷人。蟁蝱之螫未傷筋骨,決意於一敺者,必被其蠆。伯業之盛,二百四十二年之中,莫晉若也。晉之為晉,宜若曲盡夫制外之術矣。而魏絳之答晉侯,顧以和戎狄為中國之福,未嘗舉征討之事。嚴尤、劉貺論周漢之得策,他不暇恤,獨以兵連禍結為戒。其閒惟善於交通者,皆躐等而取之。此不特後世之君臣其說爾也。昔者太王居豳,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犬馬、珠玉,俱不得免。而後知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當是之時,從之者如歸市,似可以決去就矣。大王乃謂:「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始甘心於岐山之易。故仁人之稱,見於當時;培植之意,有及於八百年垂世之遠。君子不以大王之避狄為畏怯不武,而取其能屈己愛民,以為周家立國之本。越王句踐困辱於會稽之棲,臥薪嘗膽十有八年,未嘗汲汲於兵,以求快意。迨夫黃池之會,有釁可乘,於是一舉而敗吳,再舉而亡之。君子不以其屈意於先者為可恥,而嘉其成功於憔悴無聊之後者為善慮敵。
漢高帝誅秦蹙項,力非不足也。而匈奴之事,力主和親,以為五世之利。文帝海內富庶,兵非不強也。而遣使外夷,結轍於道,一於和議是主。武帝不從韓安國之說,窮兵黷武,海內虛耗,後世至與秦皇同日而非詆之。非治外太嚴,他日反有以自弊歟?馬燧之為將,誠智矣。而其論息師之便,則以盟戎百年無虜患為利。陸贄之論諫,後世未易擬議也。而其論夷狄一節,亦謂和戎雖非善經,亦時事有不得已,不若姑令和親。噫!尺蠖之屈,將以求伸;鷙鳥之擊,卑飛斂翼。凡天下之物,惟其有所抑也,而後有所逞也。古有常言:縉紳之儒則守和親,介冑之士則言征伐。此固各主一見,以為去就之計,實人情之通患也。且今日之事,中外之臣初皆以為進取矣。自郭倪不得漣、泗,李汝翼、田俊邁、郭倬不得符離,李爽不得二蔡,皇甫不得唐、鄧,而後進取之說始不入於廟堂大臣之耳,次皆以為退守矣。自魏友諒不守神馬坡,陳孝慶不守南巢,林管不守復沙,郭僎不守胥浦橋,夏興祖、商榮不守喻口、淮口,而退守之說始不愜於廟堂大臣之心。至進戰、退守之策兩皆不得,而廟堂一意於和議也。中外之士咸曰:祖宗之大仇未報,中原之塊土未復;胡運已衰,虜勢尤弱。與其供輸幣帛以益其糧饋,孰若效死於一戰?殊不知驅吾之赤子以就鋒鏑,與夫通金帛以息民者,其失為孰多?耗天下之財饋,以資遺黎塗炭之苦,其與夫卑辭下禮、暫屈一時之重,以免天下元元之愁歎者,其得為孰多?此和議之講,實今日之先務也。
今之切議者不過曰:罷招軍之令,則挫天下豪傑之心;結宣招之局,則失天下將帥之望。殊不知將不去邊,兵不撤備,外雖住招,而內反有以全吾軍息肩弛擔之心,豪傑之心實未嘗挫;急於自固,緩於求勝,外雖罷局,而內反有以全吾軍養銳待敵之策,將帥之望實未嘗失。和議何損於豪傑、將帥邪?
又不過曰:昔柳渾謂夷狄人面獸心,易以兵制,難以信結,後果有變;韋倫言吐蕃狼子野心,難事信約,宜謹邊備,後果有為所誤。殊不知匈奴之叛,在於漢人恃和無備之時;吐蕃之渝盟,在於唐人恃和罷兵之日。備之既去,則變之所必生;兵之既罷,則誤之所必至。和奚罪邪?
又不過曰:靖康之變始於二三大臣專主和議,而不任兵革,以故虜道無厭,百求皆副,至於窮極,而北狩之禍終於不免。殊不知靖康之變,事出權臣,國無良將,忠義之氣不伸, 守禦之備不設。兵則恐其傷於和而不敢言,謀則狃其主於和而不敢發。京師之兵有名而無實,勤王之兵久發而不至。此其為禍,和奚罪邪?
臣嘗遍觀古今中國之所以待夷狄者矣:兵爭之失在於士大夫逞忿恃兵,而諱言和議;和議之失在於士大夫懲已往之咎,而恥言用兵。故征伐者不至於困弊之極,則不復言和議;和議者,不至於罷兵撤備為敵所誤,則不復言征伐。二者胥失也。人皆知唐突厥寇太原,且遣使和親。帝問計,德彝曰:「彼有輕中國之心,謂我不能戰。若乘其急擊之勢,必勝。勝而後和,威德兩全矣。」暗者於此,遂以為德彝之論先戰後和,足以使終帝之世無突厥患;今日之未勝而和,非威德之不相濟歟?臣竊以為不然。考帝之於突厥,小大之戰不過數遇,南北之兵不過數萬。唐據堂堂中國之全勝;突厥雖曰盛強,不過夷之中一偏虜耳。德彝之論,所謂以大制小。而今日之事,所謂以小制大也。威德兩全之策倒施於今,豈不反速夫敗亡之禍邪?
今中外之臣、草茅之士,徒知痛二陵不反之冤,洗三朝未雪之恥。見幣帛之輸,莫不含穢忍忿,思與之不共戴天;見詞命之遣,莫不泣血銘心,思與之不並生於斯世。此三尺童子之所通知,而愚夫愚婦之所共曉者也。吁!邊民失其故業,內地苦於征徭;版曹內虛,總司外耗;將帥無謀,士卒悖命;軍儲無蓄,國用不充。當是之時,利於兵爭邪,抑利於和議邪?夫萬金之囊,窮博於終夜之力,所存無幾。取其未盡之資,卷而懷之,以俟夫他日再舉。周旋於勝負未分之地,猶愈於索手於一決。弈黑白於一枰之交,智者知其未必勝,寧負已輸之名,而掩其終不可救之迹,猶為存體。今日之勢,大恥之未雪,未足以為國家之重輕。再戰而不利,三戰而不捷,則天下乘其弊而起,在國家何以為自存之策?故陵之未反,塊土之未復,未足以係今日之安危。生靈之塗炭,將士之死傷,邊民之餓莩,父兄死於疆場,復驅其子弟於敗衄之場,安危之機實在此一決耳。古人非不知子女之不可遣,玉帛之不可遺,土地之不可割也。湯事葛,文王事昆夷,君子以為仁;大王事獯鬻,句踐事吳,君子以為智。然則今日之和,非真怯也,全吾仁以待他日可乘之機耳;非真畏也,養吾智以俟異時可投之隙耳。今行人屢遣詞說、屢通幣帛之好已成,諭成之使已至,可謂國家之大福,生靈之大幸矣。臣愚猶慮虜庭或有邀求,而廟堂大臣不俞其請;虜使或肆傲慢,而廟堂大臣不加之禮。使前日屈尊忍辱之舉,敗於九仞一簣之微。師徒無備,邊野不實,其利害尤甚於兵爭之日。豈不大有可畏!欲望聖慈,上體三代之君所以待夷狄之心,下效漢唐之君所以事夷狄之意,忍一時之辱,圖萬世之利。毋惑於草萊書生之談,毋動搖於武夫將士之論,期與斯民同歸於安靖和平之域,以壽吾國家千萬斯年之脈。實天下幸甚。雖然,和議之獻已詳於前矣。臣嘗聞之,和未成而張兵,則必有以啟敵人之疑心;和已成而廢兵,則他日之禍蓋有甚於未和之先者。故越人臥薪嘗膽之舉,柳渾後變之論,韋倫後誤之策,德彝之計,靖康之鑒,如前所論,未易枚舉。儻果以為和可恃而廢兵,則將見奮臂一呼,帶甲百萬,招旌一揮,下城數十,堂堂之中國為無人之境矣。豈不畏哉!豈不畏哉!故臣專以戰守之策著於後篇,願陛下毋以為書生之常談而忽之。此臣所謂今日之大計。
〔卷四〕
《治安藥石》
〔邊防要務三〕
〈山水寨〉
山寨器具:
聚轎,透筒,就儲,曲架;
遠汲,走水,種水,合槽;
糧船,斜車,浮木,溜腳;
圓木,火礮,灰礮,土礮;
石彈,蹋腳城,輪箭車,虛橋;
颺毒,土乳頭,緜幕,瞥腳水;
螳螂拒馬,蜻蜓車,掛車,油幕;
引車,埋水,方木,土員;
頂板,撲燈蛾,布遮箭,緜簾。
已上三十六件係山寨器具。
水寨器具:
伏牛,豁水,游絲鉤,水毛蝟;
浮鉤,暗楗,拍水,獨面暗棒;
沙鍼,緜穰,撞竿,撞筏;
截汊,雞距,稻桿,斜椿;
自鑿,拒板,虛木,亂綫;
雙頭筌,釘底,擔車,礙父;
鬼鑽,八角茴香,聚鉤,網索;
蔑錐,水蒺藜,鬼連環,火牌;
錘錐,藤蔓,闌河,衝天水;
金綱筌,神繫,四索番車。
已上三十九件係水寨器具。
臣聞天下之形勢成於人力之所能及者,必敗於人力之所不及。池之可鑿,城之可築,器用之可制作,橋道之可修設,皆人力也。今日以人力而成,他日人力之所不及,則終亦敗。孰若形勢之便出於自然,險要之利不由乎人力之巧?天造地設,自不容以小智私意所可得而增損者,山寨、水寨是也。橫澗有山可屯萬人,孔福失之,而濠梁以陷;馬鞍有山可置百家,時俊守之,南巢以安。此山寨之已驗也。渭南之地,四圍皆水,亮軍駐其中,仲達不敢涉水以戰;濡須之地,兩旁皆水,權築柵其閒,曹公不能破。此水寨之驗也。自今觀之,淮水以南二十餘郡,州之有城,自山陽、合肥、浮光、濠梁、歷陽、黃崗、維揚、儀徵、德安、郢州數州,各係近年以來節次修築,稍成次第。他如龍舒、濡須、盱眙、安豐諸郡,雖有城壁之名,而基址卑陋,甎石摧倒,有不若豪民之牆壁。縣之有城,自天長、六合、南巢、應城數縣,各係渡江之後漸次增廣,稍成規模。其他如舒城、霍邱、六安、廬江、京山、孝感、淮陰、寶應諸縣,雖有縣官治事之所,而所謂城壁者, 閒斷有無,不足以隔犬彘。平時無高深之備,每有緩急,村落之民奔入鎮市,則鎮市愈至於傷殘;鎮市之民輻湊城邑,則城邑愈至於蹂踐。反無山寨、水寨以為近便安葺之計,則沿邊之民焉往而不轉徙哉?
承平以來,淮、漢州軍凡二十有二,主客戶凡一千四百餘萬。以一十二郡之廣,以一千四百萬戶口之眾,而州之有城者不過六七,縣之有城者不過八九。縱使亞武接踵,所置幾何?況於封域之相遠,道路之不通,有非倉卒所能造其郛鄄之閒哉。臣嘗於張士元潛淮南、熊飛帥淮東之日,集諸子深長之議論,萃天下慷慨之人物,邱垤險易,污池深淺,罔不遍歷,罔不周知。凡山之高險不易登陟,上有平坡可以屯結者,必因山為壘,扼絕路徑,增築牆堞,使近山之民船運糧食,攜策老幼,蓋造廬舍,斷截枹[手耒]。萬一賊入險隘,劫我山寨,上寨而攻則矢石不到,而人力徒勞;越寨而過則腹心有憂,而或慮掩襲。
東自山陽、東鄉、寶積、高寨、山城、文賢、橫澗、夾山、塗山、施黃、野父、毛工、胡鼻、蓮花,西自骨勒、鐵腳、遼峰、浮渡、柳子、燕九娘、三灣、龍辰、賈木、掛車、楓原、西安、諸山之上,[山童]巔峭拔,上平下險,山勢高聳。可以為寨者凡九十有四,而內有無水之寨六,各可屯萬人。而又撰為守山之具,凡三十有六。賊人之士卒既有所不可登,賊人之矢石且有所不可及,內則團結鄉兵,而濟以木石;外則策應大軍,而扼其隘阻。賊兵雖強,安能浼我山寨之險邪?
凡水勢環繞不通往來,中有洲渚可以居止者,必因水為營,櫃築沙石,扼絕舟楫,使近水之民圈牧牛馬,充積裹糧,明造牌筏,暗設筌刺。萬一賊入湫濼,攻我水寨,則家基之利可慕而不可圖,犄角之勢可望而不可近。水環四圍,非子產之乘輿可濟;天限一方,非曹公之[舟鹿]艫可渡。東自謝楊、老鸛、范光、艾陵、溫陵、三港、凌亭,西自滋泥、蚌湖、團峰、馬腸、九曲、濡須、南巢、白湖、花山、瓦陽、石塘、張湖、破崗,諸湖之中水勢回環。可以為寨者凡四十有九,而內有夏秋汎漲之寨十有一,各可屯數萬人。而又撰為守水之具,通三十有九。賊人之舟楫既不可入,賊人之步騎且不可到,內則沿淮水軍萬弩手分番守把,外則忠義軍民兵分地團結。賊兵雖強,安能浼我水寨之險邪?
國家自興兵以來,惟知恢復中原,而淮南之地恬不介意;惟知襲取商、虢,而荊、襄之地邈不加察。以故符離之師未入,而賊兵已入於山陽;陳、蔡之師方舉,而賊兵已入於安、復。故前輩謂「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能攻者,在於善守。」靖康、紹興之閒,淮、漢不守山水兩寨,千里之民輻湊渡江,內則阻於關隘之不得通,外則絕於津渡之不可過。白沙、北峽,死者山積;楊林、瓜州,江水為之不流。遺棄之糧食皆賊人漕運,縱放之畜牧皆賊人之膾炙。此其功業之不振,蓋根於淮漢之不守。而淮漢之不守,實自夫山寨、水寨之不保也。惟能行下淮、漢諸司,勸率土豪形勢,修築山水兩寨。每一寨置寨官一員,令借補官資,以為之主宰。每十寨置寨將一員,令吏部注闕,以為之統率。民有自備錢糧修築一寨者,官為推恩;民有糾率眾財自創一寨者,官為推賞。如此,則於官無費,於民有備,而守邊之政舉矣。此臣所謂山、水寨。
〈屯要〉
臣聞屯守之地,當其衝要,則一人之力可以敵萬夫;非其衝要,則萬夫之勇不足以敵一人。故秦人守要害之地,而併吞六國;司馬仲達據四達之衝,而吳、蜀亦不敢爭。齊人之守渤海,鄭人之戍虎牢,孔明之屯渭南,孫權之隖濡須,皆是道也。然一國有一國之衝要,天下有天下之衝要。不知重守其所謂要害之衝,而一切泛然於賊人不由之道,則兵旅日增,費用日廣。吾見其勞師匱財於非所用力之地,彼閒之可乘、隙之可伺,固亦自若。而堂堂之中國,將為無人之境矣。今日之形勢,閩、蜀之外,莫淮、漢急也。故淮東之地,屯儀徵、維揚以當漣、泗、海、亳之衝,屯合肥、南巢以當渦、濠、汝、潁之衝;漢中之地,屯黃崗、漢陽以斷安、復之衝,屯襄陽、樊城以斷唐、鄧之衝。此其選擇形勢,精據利便,固無可議。然地之相去千 有餘里,其閒小徑、閒道姑置不論,通都大驛、平原曠野,類皆屯戍遺闕,臣竊憂之。取淮而言,自柘皋、南巢、草鞋嶺、野父山、廬江至瓦隔河,固足以入江;自安豐、桃城、金牛、航步、沙湖、版橋、羅場鎮至盤小寨,亦足以入江矣。然算陂、巢口之水峻如瀉油,鐵腳、楊梅之山峭如立壁,敵雖雲蒸霧集倍道而至,中閒險阻崎嶇、林木茅葦,未足深畏。至若自濠梁升高山、麗山、大青山、韮山,定遠:黃蓮、皇甫山,梁縣:望桑根山、宣宗,而至項亭,則東西數合、南北一望。高則半崗小坡,不過尋丈;卑則淺溝狹澗,不過數步。既無關隘可以遏其鋒,復無他戍可以絕其後。賊若徑從此徑突入和州,屯兵楊林、梁山、白山等處,控扼大江,東浚柵江、裕溪以造舟楫,北淩東關、肥水以通漕運。借曰未能涉我風濤之險,所謂湖南、江西歲計米麥之運不敢東下,則版曹告匱,而骨髓先枯;浙西、淮東按月茶鹽榷貨之商不敢西上,則諸路總司無措,而肝腦先潰。此濠梁、 歷陽之虛實,江淮之勝負係焉,可無重兵以守之邪?
取漢而言,自長樂、平林、新店、陽城、石井、河步、石河而入安河,固足以入漢;自桐柏、范莊、馬崗、浦口、勸羊湖、營河而入隨河,亦足以入漢矣。然應山、大靖尚有鄉兵團結,土門、九里尚有舊關故壘,敵雖越險而來,亦不足畏。至若自唐州、湖陽分界山至棗陽,自車橋、湯川至郢州,自胡[窳-瓜]、走馬崗,道人林、土石至隨州,則北自唐、鄧,南至漢水,無林可依,無澗可隔。雖有袞河守把之卒,而地無關隘,不足以扼其衝;雖有華陽、棗林義勇之兵,而勢非險阻,不足以抗其銳。賊若徑從此徑突入漢右,復取樊城柳林山、谷石堰、長蘭、白木等處,直渡漢水,北據荊門、虎牙、斑竹、馬梁諸關以為自固之策,南據江陵、建陽、潛江以為屯守之計;置襄陽於不攻,前襲荊南,則襄陽已在圍圜之中;棄光化於不爭,而遠憑巫峽,則光化已居其囊括之內。借曰未能舳艫千里,以爭我東下之勢,所謂三巴之險已塞,而吳、蜀有離析之憂;荊、襄之區不全,而江、淮無犄角之勢。此隨州、棗陽之虛實,荊、襄之得失係焉,是豈可以不問邪?
近日諸將惟知以重兵固守渦口、南巢,而濠梁、定遠反視為閒慢之地,故賊兵大入於環滁、歷陽之郊;惟知以重兵固守神馬坡、樊城,而車橋、胡[窳-瓜]、上石反視為不急之所,故賊兵大入於安、復、郢、隨之境。此其衝要,自今宜令行下淮、漢帥臣,搜尋前件險隘,分兵固守,差官節制,明立斥堠,近置策應。吾軍進取,則留此以為勁捷之道,而取其有先人之便;賊軍入寇,則設此以為掩襲之所,而避其有闞我之謀。則三邊之形勢可全,而淮、漢之津可無潛涉之憂矣。是謂屯要。
〈捷徑〉
臣聞江湖形勢之論有二:曰通衢,曰捷徑。兩軍之所共知者,謂之通衢;吾軍之所自知者,謂之捷徑。則人所不測而不及關防,古人所謂「以迂為直,以患為利,以逸待勞,以飽待飢」;兵家所謂「後人發,先人至,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是故兩軍相對、兩陣相形,知通衢而不知捷徑,則在我之勢十得二三;知通衢而能備捷徑,則在我之勢十得七八。故捷徑之利:得之,則我常得以襲人;失之,則人常得以襲我。以吾之二三應彼之七八,計算之閒,得失已分。善用兵者,較計算之短長,思過半矣。若夫堂堂之陣、整整之旗,鬬死生於平野大坂、勝負未分之場,孰若潛驅密伺,以制之於不戰之地哉?吳元濟知有長坂、義武,而不知有張柴、垂瓠,卒成李愬之績。劉禪知有祁山、武功,而不知有陰平、江油,卒成鄧艾之績。丹陽之賊惟知有三湖巨浸之險,而不知霍山小道,卒成楊素之績。然觀愬之歷險斷橋,艾之鑿山通道,素之緣崖直進,非平居閒暇之時為他日鄉導之資,太平無事之日得之於樵蘇小子之末,脫有緩急,安能出人之不意,乘人之不及哉?今日荊、淮之地沿邊州縣,固已分屯大軍守把要害。至若淮西舒、蘄、黃、安、六萬山之閒,京西荊門、南漳、穀城、光化一水之津,小道狹徑可行掩襲之所,不一而足。
前後帥臣、邊將措置邊防、守把津要各以己見,申聞樞省、敷奏朝廷者,不知其幾,卒未聞有能條具其一二者。是皆非鄉導之官所得而周知,搜訪之使所得而涉歷。邊探之將佐既昧於討論,州縣之官吏復憚於工役,樵牧之論何由聞達?然吾軍之不知,不過無以投人之閒隙而已,其利害猶有可言者。至若賊軍得之閒諜,陰驅潛率,反得以擣吾之腹心、衝我之膺背,則雖有韓信、曹公之智,何所施巧?自今觀之,人皆知合肥、壽春自有南巢一湖、北峽一關,可以絕其奔突之鋒。而不知自白陂入小路,至木場河、謝步、陳六公、莊四、版橋、桐木鎮、烏沙、梅林、九井而涉魯洪,則可以襲吾樅陽,而廣儲一倉之運,已自入於賊人咽喉之中;自霍邱入小路,至二郎崗、蘆塘、故步、下蕪、廟山、楓木崗、遼峰、夾石、掛車、廬州嶺、佛嶺、梅子嶺、上辛嶺而入桐鄉,則可以襲吾皖城,而龍舒、山口、蘄陽三倉之運,已自炊於賊人釜甑之上。此淮西之二徑,不可以不備也。人皆知襄陽、荊門固有淇、漳二水、虎牙一關,可以遏其南下之鋒。而不知自荊門界,至白土、中盧鎮、羅坊、蕭谿、十會山、黃行嶺、雙池、鄭亞山、平山、陽河、磨石而入穀城界,則曲直相通,最為勁捷。萬一賊兵長驅而前,乘我不備,則荊門、江陵果何以為禦守之策?自白漳小路,至橫林、手鑪山、長湖、白竹澗、鼓樓山、古石潭、陽陂而入南漳界,則坦夷相接,略無崎險。萬一賊兵星夜潛發,出我不意,則潛江、建陽果何以為控扼之計?此荊、襄之二徑,不可以不備也。以至竹山小徑,七百里入峽州,兩馬可以并行;沙渦小徑,三百八十里入麻城,糧餽可以肩運;賈木一徑,可以入光山;武陽一徑,可以入褒信。若此閒道,未易枚舉。自今宜令行下淮、漢諸司,逐一蹋逐前件小路,隨其遠近險易,多方措置,依兵家守隘斷險成法修治。道狹則因山為險,守以強兵,必使我可出而賊不可入,故彼不得以襲我之虛;道闊則因澗為濠,守以強弩,必使我可往而賊不可來,故彼不得以躡我之後。是謂捷徑。
〔卷五〕
《治安藥石》
〔破敵長技一〕
〈陷騎〉
臣聞吳人善舟,晉人善騎,吳人非不善於騎也;番長於馬,漢長於弩,諸番非不善於弩也。吳人生於圮澤之鄉,故舟楫之事不待於教習而自能;彼諸番生於馳逐之地,故騎射之巧不待於指使而自精。是豈得之見聞,求之閱習,如漢晉之士邪?蓋人力之所充,不如天性之自巧。出於勉強學習之所致者,其與夫與生俱生者,過人遠矣。況今日之事,地不可同,技非其敵。前代名將固嘗討論番漢短長,以求致其所能矣。彼以騎制騎,猶不足以取勝。況今日三司、五駐之馬,皆可數計;而虜人一雕所指,動輒數萬。固不勝其可憂矣。奈何尚敢言於進取哉?
吁!燕冀之游鬣,非淮漢之騶駒;秦晉之騎士,非江浙之芻牧。馬產於西夏,而軍招於江淮之閒,固已物性之不相諳。芻秣於營檻者有年,于玆而馳驅千里,脊破骨穿,乃藉水草於荒山之蘆葦,是又風土之不相得。此其相去有若天壤。今日諸將詎可不急料其長技乎?議者謂禦騎者無出於車,陷騎者無出於弩。臣嘗獻輕車之制於後矣。然車徒能制騎於鋒交刃接之時,鋒之未交、刃之未接,何以使騎之不可逞?弩徒能制騎於三百步之外,而三百步之內何以使騎之不可逃?故江湖陷騎之法,必欲運機緘於衝突之時,使其雷轟雹擊之鋒皆有所不及施;設器具於馳騁之際,使其風回霧轉之巧皆有所不及逞。彼方恃其一騎當八卒,吾必使其八騎不足以當吾之一卒;彼方恃其一騎射足以敵吾之千戈矛,吾必使其十騎射不足以敵吾之一戈矛。番馬之駿反不如吾步卒之能馳,騎射之精反不如吾戈戟之易中。是謂反主為客,易短成長。正前輩伏弩於林可敗其騎,而騎果敗;斷木於道可得其馬,而馬果得。皆此類也。然陷騎之法,江湖傳襲,不止一端。大率不過虜騎眾多,不容鬬敵,伺其所行之道,制為陷騎之具,勿令賊知。然後示之以弱,以誘其必來;啖之以利,以致其必至。使其墮我之圈圜而不自知,入我之陷穽而不可脫。其法有六:
一曰伏鎗。謂用火煉竹鎗斜埋成列,卻於鎗頭所到處掘地成窟,長一尺五寸、闊半之,用竹一尺八寸埋在內。次以竹圈挽鎗著地,覆以草茨,不令知見。復用挽鎗竹圈從窟內繫提頭索,別曳於鎗頭所指處一丈許。遇賊馬踢動,提頭索曳去挽鎗竹圈,則鎗頭向敵,起地三尺,賊馬無不中傷。
二曰絆索。用麻索各長五丈已下,兩頭及中閒各長一丈,用木椿繫索,釘之於地。用青竹竿五條撐索腰,控低著地,扣以機結木鉤,如獵之制。遇馬足觸動機結,則撐索竹去地三尺,賊馬無不被絆。
三曰馬拖。謂用竹削成筋火,其長數倍於筋,其錐甚銳,用以簪地;其尾則用熱湯煮過,令槌碎和麻,各以成索;索尾又安扣頭,扣轉於竹片之上;仍將鎗桿曳索於竹片之首。遇馬被套而走,則索尾之鎗自卓其腿腹。
四曰馬筒。用掘地成穽,深一尺、闊三寸,內置攢錐。遇馬足被陷,則攢錐自刺其蹏踵。
五曰青穽。謂於麻麥草芥之地掘而成穽,不拘廣狹,上以蘆席、箬盤、竹蓆之屬覆之,而掩以麻麥草芥,隨其物之類色,使敵馬不覺足陷。
六曰白穽。謂以塵沙、土石之地掘而成穽,不拘廣狹,上以蘆蓆、竹[艸列]之屬覆之,而掩以塵土、沙石,隨其地之顏色,使敵馬不覺足陷。
已上六法,皆於道路預先修設,以待其來。然器用之設,非瞬息可成;制作之艱,非頃刻可辦。乃若倉卒相逢,不期而遇,前不得以嬰其鋒,後不得以避其銳。當是之時,不費寸土尺木,而賊馬自抵於損傷;不勞匹馬隻輪,而賊騎自至於顛覆。其法亦六:
一曰刺毬,四方有鋒,中閒有蔕,以鐵為之。
二曰蒺藜,礪之以鋒,萃之以毒,以鐵為之。
三曰茅鍼,其形如鍼而稍大,以鐵為之。
四曰鵝項,其形兩曲而上下皆銳,以鐵為之。
五曰菱角,以鐵為菱角。
六曰皁角,以鐵為皁角。
已上六法,皆預先打造,遇欲用則令筌插、撤擲在地。然平原曠野,我知而敵不知,乃可施巧。道狹路隘,敵險而我亦險,將何以為兩難見巧之策?莫若因地設險,使敵騎之來可入而不可出,吾軍之利可見而不可奪。其法有八:
一曰踢圈。以竹為圈,插於馬道,以索續於竹圈之上,用套馬足。
二曰截徑。用竹弩一張、竹檐七片、菠菱一隻,以馬尾、頭髮之屬曳之馬道。馬頭觸之,則箭發馬倒。
三曰伐木。馬行於林樾之中,令伐木橫道,則馬不可過。仍止令半折,不得伐斷,恐為敵人下馬拖曳離路。
四曰結草。謂馬行於草野之中,其正路故令斷絕甎石,堆塞柴茨,卻於四圍用草結縛其稍,令闌絆過路。馬急走則被絆,眾隊皆倒。
五曰種冰。謂道路險峻,或高坡峻岸,或斜城陡崗,當令迎風灌水,水結成冰,則滑溜不可過。
六曰裂石。謂馬道窄狹,兩旁皆土木,當令抄掘塞路。
七曰斷橋。謂馬經過橋梁必毀折,令不得度。
八曰琅琊版。謂用版釘琅琊釘於上,行則載於糧車之上,用則埋於沙礫之地。
巳上八法,皆能陷賊騎於道狹險要,且扼賊於險。此固可用。賊知險而不入,將安用之?在我則有誘騎之術,使賊馬見此踴躍而前,奔騰而至,自抵死亡,自投陷穽,而不容止遏。其法有四:
一曰芻誘。謂敵馬行遠,久闕草芻,故下置陷穽、鎗刺,而上覆芻秣,使馬見之,自投死地。
二曰餌誘。謂賊馬飢餓日久,故下置陷穽、鎗刺,而上覆菽粟豆料,使馬見之,自投死地。
三曰獻青。謂賊馬入境,久不牧放,有草茨青蒼之地,設陷穽、鎗刺,使賊馬望見草色,而不顧險陷。
四曰獻白。謂賊馬入境,久不汲飲,即於陂池、谿澗之地,設陷穽、錐刺,使賊馬望見水色,而不顧險陷。已上四法,皆令賊馬自越水火而前。
凡二十四法,皆陷騎緊口。其他如水藥之祕、風沙之變,雖曰奧妙,然雜以浮誕,姑置勿論。誠能明此,復類推而意該之,吾將反慮虜騎之不多至耳,何慮其長技之不制哉!今日國家西南之程驛既斷續而不登,淮、漢之駒養且收買之無術,三司、江上之芻牧復不聞於增益,而陷騎之策,諸將未聞有知其一二者。臣故摭其大略而僭言之。若夫江湖瑣細之論,臣不復為陛下獻。是謂陷騎。
〔卷六〕
《治安藥石》
〔將帥小數八〕
〈搜伏〉
臣聞天下之事,耳之所聞、目之所見者,皆可以預備。耳目之所不聞見,則預備之術何自而施?聲音之相接,顏色之相覩者,皆可以巧致。至於聲音之不相接,顏色之不相覩,雖欲巧而致之,詎可得邪?兵家「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以逸待勞,以飽待飢,乘人之不及,攻其所不戒」者,皆伏兵說也。孫、吳之書,韓、曹之術,皆有出奇設伏之名,而不及九伏。十一伏之法,雖遺逸之士言其大概,而得其傳者類皆麤略。故其所存惟九伏而已:
一曰山伏,謂山 巖崎曲,關隘險阻。
二曰土伏,枯壕隄岸,古城舊壘。
三曰草伏,草蒿蓊鬱,茅葦掩映。
四曰林伏,蒹葭荊棘,茂林脩竹。
五曰夜伏,天色昏暗,夜氣晦冥。
六曰煙伏,山嵐氣霧,罩占郊野。
七曰水伏,束葦流身,覆荷蓋面。
八曰湋伏,橋梁枯涸,屋舍幽暗。
九曰偽伏,我欲設伏而窘於無兵,欲不設伏而恐其襲我,故就險阻之處偽為塵埃、旗幟,如設伏之狀,使賊疑而遁。
以是九者,出軍之日,先選機巧合於人一名為伏兵,將應行軍下營,專一揀擇形勢,多設奇兵,伏以備盜劫。故伏兵之法,一人不知,萬人不期;一夫不覩,萬騎失措。至於曳柴揚塵,而中有突騎;斷木成菴,而後有伏弩,皆所謂流伏是也。善伏兵者,藏於九地之下;善發伏者,動於九天之上。鬼神有所不能測,雷電有所不可及。微乎微乎,至於無聲;神乎神乎,至於無形。而至此,詎容以言盡邪?蓋伏生於奇,奇生於機,機生於正,奇正發於無窮之源。非員機之君子,安能與於此哉?然善於設伏而不善於搜伏,恐我之伏以陷彼者,將轉而為陷我之具矣。故搜伏之法,遠入虜地,營壘生疏、道路險隘,恐其設伏,尤當先發伏。兵將縱橫搜索,斯無疏失。故草中走獸突出,則伏必在草;林中飛鳥鳴噪,則伏必在林;無風而竹葦自動,則伏必在山;無雨而灘磧自溼,則伏必在水;谿澗渾濁,則伏必在流;凹隖昏暗,則伏必在僻野;無風起塵,則伏必未定;未曉雞鳴,則伏必夜動。故善搜伏者,必依四搜之法,炬木組竹,擊石運弩;搜生而縱死,搜向而縱背,縱火於東而靜搜於西,發弩於左而靜搜其右。是謂搜伏。
〈反泄〉
反號召、反旗幟、反金鼓、反烽燧。
臣聞:我祕敵泄,則勝常在我;敵祕我泄,則勝常在敵。近日邊政正墮乎此,故自田俊邁禽,而虜人出我潁河、安豐之兵,盡用吾軍之旗幟;而吾軍每敗於辨認之不真。自吳曦叛,而虜人入我安、復、荊、襄之兵,盡識吾軍之隊伍;而吾軍每泄於機械之不密。此兵家反泄之法,蓋不可不講也。然反泄之法有四:
一曰號召,謂昔以青旗而招將佐,今以青旗而招士卒;昔以白旗而招統制官,今以白旗而招隊、部將。
二曰旗幟,謂昔以青為左、白為右,今則以青為白,使敵人不得以知吾左右之名;昔以青為直、黑為曲,今則以黑為青,使敵人不得以知吾曲直之勢。
三曰金鼓,謂昔聞鼓而進,今則聞鼓而反止;昔聞金而止,今則聞金而反進。
四曰烽燧,謂昔以一燧為遇寇,二燧為索救,今則反以一燧而為索救之號;昔以無煙為無事,有煙為有警,今則反以有煙而為無事之驗。是為反泄。
〈暗認〉
臣聞:晉師偽旆曳柴,而司馬得脫;虞升卿易衣入質,而戎虜果信;曹公偽為袁氏之旗,而焚袁氏之輜重;于仲文偽建尉遲之幟,而襲尉遲之守將。皆吾軍詐以誘敵而致其師也,況使敵人詐以致我哉?此暗認之法,不可不講也。
一曰旗號,謂恐敵軍詐作吾軍,合於相遇之際,先逐將隊旗幟三伏三起,盡行卷軸;復將旗桿三伏三起,盡行舒展。若彼軍起伏皆如我法,然後合陣;否則番軍,即時掩殺。
二曰金鼓,謂恐賊軍詐吾號令,即令諸軍於相見之際,一鼓一金,次二鼓二金,次三鼓三金。彼既同此相應,即是吾軍,然後合陣;否則番軍,即時掩殺。
三曰陣法,謂恐賊軍詐吾軍號令,諸軍於相遇之際,不以人馬多寡分為兩隊,左隊左旋,右隊右旋,至一周遭而止。彼既同此相應,又令諸軍急合而為一陣,雙日左旋,隻日右旋,至一周遭而止。彼又同此相應,即是吾軍,然後合陣;否則番軍,即時掩殺。是謂暗認。
〈潛易〉
一易將、一易兵。
臣聞:以將聞於天下者,易將不易兵;以兵聞於天下者,易兵不易將。吾之能將,素為三軍倚重,一旦他出別營,則賊軍必覸吾後。吾之精兵,素為敵國震服,一旦改發他道,則賊軍必伺吾隙。故兵家祕法,易將則兵不隨行,所以使兩軍之皆重;易兵則將不同往,所以使彼此之兼全。兵發之日,去藉徹爨,而炊宿無蹤;曉出夜行,而塵埃不起。將發之日,不徹儀仗,以愚敵軍;不落號帶,以安我士。故易將而兵無失將之憂,易兵而將無失兵之慮。是謂潛易。
〈急據〉
據山、據水、據林。
臣聞:爭山不得上,則利在趙而不在秦;爭水不得渡,則利在漢而不在楚。兩軍相遇,不據利地以抗之,詎能扼敵人於倉卒之際哉?此據利之法,不可不講也。然其法有三:
一曰據山。謂三軍遇敵,既無城邑,又無溝壘,即於近便有山,不拘高低,據以為險,靜以待敵。登高望遠,可見虛實,而施吾破賊之謀;發石斷木,可避鋒銳,而扼其逼我之勢。
二曰據水。謂三軍遇敵,進無可依,退無可保,即於近便有水,不拘淺深,急據為險,靜以待敵。敵渡,則候其半涉而擊其濟薄之師;敵逼,則誓眾以死而激其背水之戰。
三曰據林。謂三軍遇敵,既無山阜可依,復無川澤可據,即於近便有林木掩映,急據以為待敵之所。敵將而愚,則依林設伏,而敵不及備;敵將而智,則緣林發矢,而敵不可以入。林燥則畏焚,而敵兵不可搜;林密則畏絆,而敵騎不敢逼。然後張翼偽遁,而反擊之。是謂急據。
〈分渡〉
兵多地廣則分一為十、兵少地狹則分一為五。
臣聞:涉水為兵家之至險,半渡可擊見於《書》,半濟而擊詳於法。故分兵而涉,則過路多,而敵無禦我之謀;合兵而涉,則過路少,而我無絕敵之策。此分渡之法,不可不講也。然其妙有二:
兵多地廣,分一為十,使對敵一軍先至水次而不得渡。敵軍必相持於水岸,而又不容吾軍急涉,即佯與交鋒於水之兩傍;使其餘去敵差遠九軍急涉彼岸,直衝敵軍之後,與敵邀戰;待其反顧而拒我九軍,則吾對敵之軍可不戰而自涉矣。
兵少地狹,分一為五,使對敵一軍先逼水岸而不得渡。敵軍必相持於水岸,而不容吾軍急涉,即佯與交鋒于水之兩傍;使其餘去敵差遠四軍急涉彼岸,直衝其軍之後,與敵邀戰;待其反顧而扼我四軍,則吾對敵之軍可不戰而自涉矣。故分渡之妙,後涉之兵先發,先涉之兵後發。彼誠能拒我之二三,則我之已涉者蓋已七八;彼誠能拒我之一二,則吾之已涉者蓋已三四。是謂分渡。
〈自認〉
雪迷、煙迷、塵迷、雨迷、夜迷、人迷、馬迷。
臣聞:陰陵之失,項羽之勇無所逃;霸陵之失,李廣之智不能免。吾騎遠出,吾軍遠探,或雪迷路徑而士卒易忘,或煙暗山川而士卒莫辨,或塵埃草莽而難認形勢,或風雨晦冥而不見山坡,或星昏月暗而夜入他路,或人疑馬惑而誤行別徑。是謂軍迷,最為惡證。在我有自認之法:一則采探、馬軍及吾軍將士,常帶五色花紙錢替代數呇,及造小布袋一枚,內貯石灰令滿,安在搭袋之內。遇白晝兼程、星夜潛發,路無辨認,野無蹤跡,雪則用五色花紙錢替代之屬,繫掛於茅葦草木之上。仍以數之多寡而辨其遠近次序,則積雪之中不致迷道。雨則用石灰布袋之屬,印灰點於地面之上,仍以點之多寡而寓其遠近先後之別。前隊先回,則添紙錢、增灰點,而使後隊之不相失;後隊先回,則又減紙錢、亂灰點,而使前隊之不相誤。紙錢則青、黃、赤、黑、白五色以表遠近,灰點則以一、二、三、四、五數目以表往來。紙錢則收以便袋腰複而以備緩急,灰點則曳以鞭梢而用以印點。賊人見此,將謂村民祈福之具、獵人捕獸之跡,而不知吾軍用為鄉導。後軍欲尋前軍,則望此趨向;前軍欲追後軍,則得此計。是謂自認。
〈就順〉
順山、順水、順風。
臣聞:勢不兩立,術不兩全。處己於順,則在彼皆逆;處己於逆,則在彼皆順。故爭山不得,魏兵以敗;拒水上流,蜀軍以勝;順風揚塵,賊軍以潰。皆古人就順之驗也,兵家未嘗明言之。近者諸將失紫金山,而花靨受敵;失故鎮河,而符離受閉。夏風多南,冬風多北,不占風勢,而淮北之師敗於暴風霰雹之所震鼓者,屢矣。此就順之法,不可不講也。
一曰順山。必使吾軍先居高險,則賊自陷於低下。故矢石擊發,我遠彼近;人馬馳逐,我逸彼勞。我則前峻後險,而無向不濟;彼則內卑外高,而數面受敵。
二曰順水。必使吾軍先占上游,則賊自墮於下流。故順水行舟,順流濟兵,而利害之勢已分;拒水為營,背水為陣,而難易之形已判。自上而下,在我有摧枯折朽之易;自下而上,在彼有登高涉險之難。
三曰順風。每遇戰鬬風起,必使吾軍先背上風,則賊自不能免於風。故曳柴揚塵,而敵軍莫知吾之虛實;吹沙走石,而敵軍莫當吾之衝突;順風揚藥,而敵之口鼻可以受毒;因風縱火,而敵之營壁可以延燒。是謂就順。
〔卷七〕
《治安藥石》
〔器用小節十有三〕
〈甲制〉
臣聞《周禮》有函人之職,《司馬法》有甲士之制,朝錯以五同論兵甲、弩矢,馬燧以短長三制造鎧衣士。皆所以避鋒鏑、全肢體、稱大小、便進趨也。然造甲之法,步軍欲其長,馬軍則欲其短;弩手欲其寬, 鎗手則欲其窄。其用不同,其制亦異。否則,拘於定式,昧於從變,肥者束身太緊,甲身則可周後背而前胸不交,甲裙則可閉後膺而前跨不掩。瘦者掛體太寬,挽弓發箭則甲不貼體而胸臆?并撲,有斷弦脫之憂;揮劍 鎗刺則甲不附身而腰背松虛,有抵手礙足之患。長者不過膝腕而矢石可及,短者垂及腳面而泥濘不前。小有不便,則拆去甲葉而遺棄不收;大有所妨,則割去全段而拋擲不顧。制作之艱,耗費之廣,不 幾於徒費乎?故君子謹其微於制作之初焉。是謂甲制。
〈人甲制〉
──第一等甲:腰圈四尺五寸,批膊五弔(止數直下五弔,橫搭不計),頭魁覆釜二尺五寸。──第二等甲:腰圈四尺,批膊四弔(止數直下四弔,橫搭不計),頭魁覆釜二尺三寸。──第三等甲:腰圈三尺五寸,批膊三弔(止數直下三弔,橫搭不計),頭魁覆釜二尺一寸。──第一等甲裙:直下長一十五弔(不計橫段)。──第二等甲裙:直下長一十三弔(不計橫段)。──第三等甲裙:直下長一十一弔(不計橫段)。臣聞物之不齊,物之情也。秦人、越人之肥瘠,不可以同衣;吳人、越人之好惡,不可以同舟。心廣體胖,心剿形瘵,此固賦分之不侔。在我豈容以逆其所賦,而強之以必同哉?故士有肥瘠,甲身不可無廣狹;材有高下,甲裙不可無長短。故第一等甲所以給肥胖之士也,肥胖之士亦有長短,故甲裙又分為三制,使肥而長、肥而短者皆可披帶。第二等甲所以給中常之士也,中常之士亦有長短,故甲裙又為三制,使中常而長、中常而短者皆可披帶。第三等甲所以給瘠弱之士也,瘠弱之士亦有長短,故甲裙又為三制,使瘠弱而長、瘠弱而短者皆可披帶。每遇給散,則隨其肥瘠長短而選給之,則肥瘠長短無一不稱其用。人瘦甲寬,則都管皮柱定不可行坐;甲小人大,則掩不及而不避金矢。皆為棄物。是謂人甲制。
〈馬甲制〉
──大全裝六件:甲身一副,搭尾一件,雞項一件,大秋錢一件,小秋錢一件,面子一件。──小全裝六件:甲身一副,搭尾一件,了項一件(最緊),雞項一件(小),面子一件,秋錢一件。已上諸軍見造大全裝,而小全裝未聞造用,近年獨殿、江、池、鄂四司新造披帶。──未帶甲先用襯副兩件,免打破馬脊:駝滑辣、甲圈(用布袋裹草把)。已上諸軍不曾造用,亦無上件制度。──甲身欲平鞍鞔,不得太長,免馳驟綰絆,多費甲葉。──雞項合用綿衲,免頭項重滯。──式樣合用小全裝,免多費工匠、甲葉,及披掛省便。──馬面子合用臣新制貼額。臣聞周馬之身,最為利害惟頭面、胸臆。馬面子舊制雖巧,近日符離、陳蔡之役,馬多被傷中壽星、腦額而死。臣今制為貼額,用綿布衲作一片,貼在馬面之內、腦額之 閒。脫遇矢石可透鐵面,尚有貼額可隔。此馬面子所以合用貼額。大全裝雞項大而秋錢小,或暑月悶熱、雨雪冰結,徹去秋錢,尚有了項可蔽肌肉。此馬甲所以合用小全裝。我軍馬甲,甲身例是垂下過鞔一尺許,所以披帶重滯,馳驟綰絆。賊軍馬甲,甲身只是平腹,下用虎斑布裙,遇箭皆被矯揉,所以披帶輕捷,馳驟俏俊。此馬甲身所以合用平鞔。雞項重則頭低項曲,而馬被控抑;雞項輕則頭高項直,而馬臆松寬。此雞項所以合用綿布夾衲。赤身帶甲則擦損肌肉而久成臭爛,襯以藉褥則護惜皮毛而不致破傷。此馬甲所以未帶甲先用駝滑辣、甲圈兩件。是謂馬甲制。
〈馬軍甲制〉
──腰圈合用四弔。──甲身合用左掩。──腰裙合用過膝三寸。──弔腿合用摘弔。臣聞馬軍與步人之甲,有四不同。步人則直身起立,馬軍則蹲坐低控。馬軍腰圈若依步人皆用五弔,則上柱兩腋而不容低昂,下擦雙胯而不堪轉動,所以獨用四弔。步人則兩足循行,左掩則背安結項而穿扣不順;馬軍則緩急上馬,右掩則搐定左足而跨蹬不及。馬軍甲身所以獨用左掩。步人則直身行立,短則露足;馬軍則曲膝蹲坐,長則綰絆。馬軍甲裙所以獨用過膝三寸。步人則甲身腰圈、弔腿連成一片,名曰全裝,而易為披帶;馬軍則弔腿、拖泥遴作二段,名曰摘弔,而便於去取。故截為兩段,上安結項四枚。遇敵則掛上弔腿,而用避矢石;退師則解入搭袋,而免被牽制。馬軍弔腿所以獨用摘弔。是謂馬軍甲制。
〈弩手甲制〉
──甲裙欲移向後。──甲裙弔腿欲短。──甲身欲寬。臣聞弩手與鎗牌、弓箭、劍斧手、馬軍之甲,有三不同。蓋馬軍、鎗牌等手例欲身材長大,獨弩手不嫌矮短,故軍中類選不及等仗者為之。馬軍、 鎗牌、弓箭等手已為最短,況舉足入蹬,而易被兜絆;曲膝靠椿,而易為走袞。此弩手甲裙所以獨欲短捷。其他甲裙後交前控,則恐被矢石;弩手甲裙前交後控,則有礙椿鐙。蓋古法陣前有車,車後伏弩。今制陣前有牌,弩隨牌後。弩手之甲雖不庇兩足,而車高一丈一尺,牌高六尺五寸,全身亦可庇護。此弩手甲裙所以獨用向後。他甲惟欲緊束,則挽弓刺 鎗無所牽制;弩手惟欲松寬,則蹋鐙袞椿無所靠倚。此弩手甲身所以獨用寬綽。是謂弩手甲制。
〈弓制〉
──馬蝗面弓:謂用大牛角解截成面而闊,遇拽滿則曲如扇圈,受力均勻,不爵不走,不閃不肭。──泥鰍面弓:謂用小牛角解截成面而狹,遇拽滿則曲如折竹,受力不勻,易爵易走,易閃易肭。──披比筋法:披筋一版,晴暄合待半月,陰雨合待一月,方令再上。或連披數版,則內溼外干,射不旬月,解脫可待。──漆弓背面法:用漆一重,晴暄合待十日,陰雨合待二 十餘日,方令再漆。不可日漆數重,則內溼外干,射不季月,斷脆可待。──裹弓之法:或用黃樺,或用桃皮,或用朱紅,皆不若黑生漆,免被水透。──肖弓之法:或用白角,或用魚枕,或用繪畫,或用紅綠花 采,皆不若用黑生漆,免費工績。──步射弓:諸軍皆用一碩一斗、一碩一斗并一碩,此皆廢物。今制合用九斗、八斗、七斗,內九斗放少,八斗、七斗放多造。──馬射弓:諸軍皆用一碩、九斗,此皆廢物。合用八斗、七斗、六斗,內八斗放少,七斗、六斗放多造。臣聞軍器三十有六,而弓為稱首。武藝一十有八,而弓為第一。其緊切尚矣。今之制者,何滅裂之甚邪?蓋筋角不能自相固結,故假之以膠漆;膠漆不能自相堅實,故壯之以筋角。然二物相資,必經隔旬月,候其自干,然後再用。是謂「年弓月箭」。否則,功雖易成,膠亦易脫。馬蝗面闊,而受力均勻,受弦端正,故發矢可期於破甲。泥鰍面狹,而弓愛走反,面愛斷爵,故臨用多至於誤人。皆由擇角之初,大角價高,小角價低,有司喜賤而惡貴,故凡所在買到軍須,小角常多而大角常小。有司非喜用小角而惡用大角也,大角之價常倍於小角,小角之價常半於大角。此固價之不相若矣。況角之大者至為艱得,若全用大角,則作匠所選愈難,而倉卒亦無收買去處。戎監只得兼用大小角。小角界成狹面,面狹則力軟,故令面厚,遂成泥鰍之狀。大角界成闊面,面闊則力硬,故令面薄,遂成馬蝗之狀。泥鰍乃負滑之水族,馬蝗乃闊匾之介蟲,此取喻耳。至若用黃樺、桃皮以裹弓面,牛角、魚枕以裹弓肖,徒為觀美。不若用出山生漆刷{髟木}兩重,則雨不能溼,水不能透。亦必弓力軟小,飢疲之卒方能牽挽滿箭。不然,則拽不過而箭去無力。是謂弓制。
卷八治安藥石○器用小節
〈弩制〉
──蹺鐙弩:牙里一尺八寸五分,葫蘆頭四寸,木檐長五尺八寸。一名馬黃,一名克敵,一名破的,一名一滴油。張憲伏之於中林,而捉真珠即;時俊用之於射狐關,而敗四太子。──神臂弩: 椿牙里一尺八寸,葫蘆頭四寸,鐙二尺,椿長二尺三寸,角檐長四尺五寸。──鍬頭弩:椿二尺,葫蘆頭五寸,鐙五寸,山口五寸,鍬頭五寸,椿凡長四尺,木檐長七尺。──春夏雨水蒸溼,宜用木弩。──秋冬筋角堅固,宜用角弩。臣聞番長於馬,漢長於弩,制騎以弩。此舊說也。然近日諸軍弩手,皆欠指版,人身通以五尺為率。上頂至項一尺,則下止四尺;泥濘五寸,則上止有三尺四五寸。弩手進則蹋弩以射,退則肩弩以歸。檐長若過六尺, 椿長若過三尺,肩弩則檐梢拄地,而下有綰絆之憂,蹋弩則椿頭拄胸,而上無牽挽之力。草萊藤蔓之地懼其牽綰,必棄弩而空走;塗潦泥塹之地被其踢絆,必為弩而喪軀。今欲使弩斗力自二碩至三碩,不許太硬,令久疲之兵易於蹉蹋;使弩檐自五尺至六尺,不許太長,令矮短之兵易於肩射。夏暑之月,梅雨蒸潤,筋角易脫,則用木弩。秋冬之月,風色嚴冷,木索重滯,則用角弩。其鍬頭等 椿檐太長者,悉令諸軍減,令短捷,則庶無廢器。是謂弩制。
〈弓箭制〉
──箭鏃五:石蓮頭,鑿子頭,喬麥稜,寸金鑿子,破甲錐。已上惟寸金鑿子、破甲錐易入甲,最妙。──箭翎六:皂雕,白鷴,野雉,鴻鵠,鵝鸛,雁鶩。已上惟雉、鷴、雕翎三色最妙,然雕、鷴艱得,不若皆用雉翎。──箭五:腦節,巴翎,腰 閒,通,天注。已上惟通、天注最妙。──箭三:山繭、采漆,桐油。──粘翎三:漆,膠,兼膠走絲。──鏃重不得過三錢,箭重不得過十錢。臣聞矢不破堅,與無矢同;矢不破甲,反資敵用。造矢不可無法,尚矣。近日所制箭鏃太重,箭太粗,膠易解散,翎易脫落。其故何邪?蓋古人之制箭,欲其去之勁直也,故翎之羽曰鵝、曰鸛、曰鴻、曰鵠,所用不拘於一名;欲其去之鋒利也,故鏃之以金,曰石蓮、曰鑿子、曰喬麥稜、曰破甲錐,所制不拘於一樣。有腦節、巴翎、腰 閒之辨,有山繭、采色、桐油、柿漆之別。然考其已驗之跡,翎則雕、鷴、野雉為最捷,鏃則寸金鑿、破甲錐為最銳,則通去直而易中,則漆易成而省費。餘皆徒事觀美,不堪實用。虜中軍器,上皆有元監造官姓名、年月,遇有損害、有誤使用,即將元監造官吏依法施行,斷不輕恕。所以虜酋器具一一如法。而吾軍制作之司一切不問,則欲速成,可以逃責,備數足矣。此所以類皆苟簡滅裂,而不中用也。況鏃重則弓軟,而去地不遠;箭重則弓硬,而中甲不入。舊法箭頭重過三錢,則箭去衣過百步;箭身重過十錢,則弓力當用一碩。是謂弓箭制。
〈弩箭制〉
──弩箭用竹翎、鵝翎。──弩箭合用隨弦至檐,更放鏃,出檐一寸,不得太長。惟一滴油只依舊法。──弩箭皆用竹,或遇無竹,亦可用柳。番賊皆用柳。──弩箭鏃合用寸金鑿子、破甲錐。臣聞弩箭之制,與弓箭不同。弓箭瞰弦,而安頗難;弩箭平頭,而安甚易。弓箭太長,而擇甚費;弩箭太短,而擇甚省。比者帥臣造華車弩,而箭用鐵,故失於太重,而不能及遠;造克敵弩,而箭用索翎,故失於太鈍,而不能取親。均於無用。要之,鏃用石蓮頭、喬麥稜,則光滑而不能入甲,不若用破甲錐、寸金鑿子,則鑿上有鋒而易入竅隙。翎用禽羽,則得箭者尚堪再射,不若用竹片裁制,則翎口如刀而易穿肌肉。是謂弩箭制。
〈鞍制〉
──名西橋,前後橋皆高,壓不著肉,不打破馬脊。可用。──名海糊橋,前後橋皆低,壓即著肉,雖有連替,亦蹋脊損馬。不可用。──名太師橋,前橋雖高,而後橋亦低,受壓則打傷馬後脊。不可用。──名錯結裹,後橋雖高,而前橋亦低,受壓則打傷馬前脊。不可用。──鞍橋鞔座合用黃油皮,不得用粉皮,惹水溼衣。──鞍橋下發替合用摘﹝BC﹞相連,不得用涼替,攀橋上馬,則鞍倒垂馬腹,誤人性命。臣聞鞍橋制有數等:一曰太師橋,二曰錯結裹,三曰海糊橋,四曰西橋。近日三司、諸軍,皆用太師、錯結裹、海糊三樣,池陽、江鄂、京南、襄陽多用海糊一樣。海糊之制,前後橋低貼馬肉,其摘﹝BC﹞低壓馬脊。師出日久,馬膘瘦減,受重則鞍頰打破馬脊,膿血潰爛,不堪乘騎,以至死傷。前歲海泗、符離、唐鄧之役,皆坐此患。海糊橋及錯結裹後橋雖高,而前橋亦低,故傷馬前脊。太師前橋雖高,而後橋亦低,故傷馬後脊。惟西橋一樣,前後橋比他橋皆高數寸,搭袋常 繫後橋之下,雖上載甲軍、下□梢搭,鞍頰亦不著肉,鞍橋亦不砑脊,甚為利便。關西人多用,故曰西橋。然諸軍鞍座盡用粉皮,欲使騎坐者不被癮閣。不知粉皮惹水,遇雨則溼浸內透,坐馬者衣褲皆溼,大為利害。不若用黃油皮鞔之。及鞍橋,雖用高空,下用連替摘﹝BC﹞,免有轉側。緣涼替與鞍相離,上馬攀橋則鞍與替不相粘著,多致攀轉鞍橋,墜下馬腹,臨陣誤人性命。是謂鞍制。
〈靴制〉
──靴凹合用粉皮熟軟。──凹口合用軟皮帶繫。──靴面及鞍底皆用硬皮。──靴鞋底皆用漆蠟。臣聞馬軍騎馬則弔腿欹斜,而兩足可憂;下馬則筌刺暗設,而鞋屨可破。靴之功大矣。然近日馬軍類多脫去馬靴,或怠於附帶而棄之郊野,或寧使赤露而束之鞍鐙。殊不可曉。及考其所自,蓋今日諸軍之靴皆用牯牛皮制造,故皮性太硬,未著則不能穿足入腳;襪凹太深,既著則不能抬足起步。牽馬下程則夾破腳砑,而久成瘡痍;落馬墜地則拄定膝胯,而不能起立。不惟肌肉不保,且反傷於磨擦。其視金賊所制之靴,萬萬不同。今後宜令襪用軟皮,而上則 繫以皮帶;鞋用硬皮,而下則抹以漆蠟。其制與今人軟凹泥靴相類,而不用釘距。是謂靴制。
〈馬鎗制〉
──正帶甲馬軍一百人。──准備帶甲二十人。──?兼兵五十人。──火頭三十人。──額外輜重三十人,近添作四十人。──正旗頭三人。──副旗頭三人。──小鎗一十八條。臣聞呈試有四門馬 鎗,揀指有馬上單鎗。 嶽飛教荊襄之兵,有稽鎗射。李顯忠教關西之兵,令弓手帶鎗,鎗手帶弓。馬軍之有鎗,尚矣。自近代,善馬射者不善馬鎗,所以海隊只選馬鎗一十八條、正副旗頭六名,其餘皆繫弓箭。立為定制,不容增減。蓋新刺馬軍、新補馬校不練教習,不熟弓馬,兩手挾弓猶恐不能施放,更責以馬 鎗兼人之能,則彼安能獨辦?要之,一隊皆係老舊馬軍,則令各稽小鎗,而不拘以十八人之數;皆係新招生疏之人,則令專事弓箭,而不拘以正副旗頭之額。庶不強人以短,而反害其所長。是謂 鎗制。
〈叉鎗制〉
──叉杆蒺藜條為上,柘條次之,楓條又次之,餘木不可用。──穿鬬鎗叉,合揀擇鎗大小與筒口相等,然後穿套。──造鎗須令鎗頭、叉口用鋼,筒并鎗身、叉身盡合用常鐵。──穿鬬叉 鎗,先比量杆頭相等,次用膠、漆、面調塗,傾入筒口,令盛滿,卻倒用杆鬬上。庶無動搖、脫落之弊,至鎗杆朽腐,而杆頭猶不脫,及雨水不入。臣聞舊制:淮東敢死軍多 係 鎗叉手,淮西忠義軍民兵多係鎗刀手。刀姑置勿論,而鎗叉之弊有四。一則近年收買鎗杆全無選擇,多用雜色輕木,臨用脆折及被脫誤。今後鎗叉杆須用蒺藜條、楓木、赤仙木,方免杆身易折。二則諸軍穿鬬鎗杆,不問筒口、杆頭巨細,例用銼斫令小,便行裝鬬。才遇中物,則 鎗杆皆從銼斫處斷作兩截。今後須令比量筒口、杆頭一樣,略削放尖,不得銼斫令小,方免杆頭斷落。三則諸軍鎗叉例皆用團鋼打造,故倍費磨削,虛費鋼火。今後鎗尖、叉口皆令用鋼, 鎗身、叉背皆用常鐵,方免倍費工績。諸軍穿鬬鎗叉等軍器,只此削得巨細相等,便用鐵釘釘上鎗頭、叉頭,以故臨用或鎗頭中物而搖動脫落,或釘頭入木而杆頭損折。今後須令煎膠入漆,和面調塗,傾入筒口,方行穿套。庶免動搖傷折。是謂叉 鎗制。
卷九治安藥石○采探之法五
〈采探〉
臣聞兵家之有采探,猶人身之有耳目也。耳目不具,則為廢人;采探不設,則為廢軍耳。一身之聾瞽,徒能廢吾之四體;而三軍之聾瞽,則其所廢者可勝計哉?故候吏不嚴,君子以為無耳目之軍。杜預設絳白之旗,而見敵有辨。馬成設煙火之燧,而事皆預知。趙充國之破先零,得高山遠望之便。呂蒙之襲關羽,必先縛其屯候,使不聞知,而降其二將。渾鎬之討義武,知其邊備不設,故能深入賊境,而大敗其師。李之入蔡州,乘其候吏不知,故能直入賊營,而生禽元濟。兵家惟其先人,故能有奪人之心。關中之王在於先入,北山之勝在於先據。彼有賊至帳中,軍吏未覺,兵至城內,簫鼓未絕,皆由其無 采探也。國家承平以來,廟堂惡聞邊備,將帥不買 閒諜。無事而修邊防,則謂之引惹邊事;有事而論形勢,則謂之泄露兵機。所謂夾山之張、合肥之魏、磨槃之王、正陽之邊、塗山之石、花靨之解、安豐之倪、小王衡之張、蘆塘之朱、桐木之周、九里關之胡、石門之王、桐柏之吳、界山之江,故家遺俗,世相傳襲。其所謂子弟,非過淮盜馬,則越漢運鹽;其所謂牙爪,非私販銅錢,則私通榷貨。河南之地如其室家,商、虢之 閒即其堂奧。紹興年閒,如張、劉諸臣皆廣行招致,以備緩急。近年以來,諸將例皆庸駑不材之士,上自宣招三司帥臣,下而江上諸軍將帥,未聞有一人能搜訪閒諜、收拾遺逸以資聽聞者。所謂 采探之法,視為何物?甚至邊候不嚴,邊鋪不設,無賞賚以維人心,無金帛以壯士氣。得事者無功,誤事者無罪。故士不出境,探不入賊。盱眙、山陽之於漣、海,安豐、花靨之於壽春,桐柏、唐城之於褒信,招信、濠梁之於汴、泗,相隔一水,相望一舍。煙火之氣騰空相接,而莫知屯兵之多寡;雞犬之聲朝昏相聞,而不知敵國之虛實。所謂賊將之姓名,賊技之能否,賊勢之進退,賊情之勇怯,蓋殆若異世之事耳。敢望得其萬一哉?此無怪其喪敗也。惟能依此置鋪,召募 閒諜,明遠斥堠,則屯邊之兵無事得以休息,有事不至窘束。是謂采探。
〈候望〉
舊法日遞烽煙,其弊有四不可用:一煙霧,二暴風,三雪雨,四塵埃。舊法夜用烽火,其弊有三不可用:一風雨,二煙霧,三塵埃。新法日遞旗號,有三不可用:一陰雨,二煙霧,三塵埃。新法夜遞金鼓,有五不可用:一地遠,二風逆,三暴雨,四賊鼓,五溪澗。臣聞兵法:視不相見,故為之旌旗;聽不相聞,故為之金鼓。所以傳遞相報,瞬息百里,而非人力所能及也。然舊法日用烽煙,謂如燒一煙則賊不至,燒二煙則賊塵起,燒三煙則賊步至之類是也。然其患有四:一則煙霧罩占,二則暴風吹鼓,三則雨雪昏暗,四則塵埃遮蔽。此烽煙之不足恃也。舊法夜用烽火,謂如舉一火則賊不至,舉二火則賊騎至,舉三火則賊步至之類是也。然其患有三:一則烽火以雙只而見賊之遠近,陰雨晦冥則雙只不分;二則烽火以縱橫而見賊之東西,遇煙霧則縱橫不辨;三則烽火以巨細而見賊之多寡,遇塵埃則巨細不測。此烽火之不足恃也。新法日用旗號,謂舉青旗則賊不至,舉白旗則賊塵起,舉黃旗則賊騎至,舉赤旗則賊步至之類是也。然其患亦有三:一則陰雨而不辨其高低,二則煙霧而不辨其青黃,三則塵埃而不辨其遠近。此旗號之不足恃也。新法夜用金鼓,謂如一金一鼓則四顧平安,二金二鼓則賊兵發動,有金無鼓則賊步起,有鼓無金則賊騎至之類是也。然其患亦有五:一則相去太遠,聲音不聞;二則風勢不順,聲音不接;三則暴雨擊剝,聲音不辨;四則賊振金鼓,聲音混亂;五則溪澗湍急,聲音交雜。此金鼓之不足恃也。四者之法既不足恃,故山林江湖之士有所謂聚探、硬探之法者,良所以濟四者之不及也。然此四法,行軍用師不可時刻廢,廢則為人掩襲。是謂候望。
〈聚探〉
淮東:──外沙、官莊、馬邏三處,地高可以置鋪,屬喻口差官部轄,所以探東海、山東海道動靜。──橫溝、渡塘、磨槃三處,地高可以置鋪,屬楚州差官部轄,所以探漣水、淮陽、狗山動靜。──小清口、柴陽、龜山三處,地高可以置鋪,屬淮陰差官部轄,所以探撩林、利國、清河動靜。──柵頭、河口、明王山三處,地高可以置鋪,屬盱眙差官部轄,所以探泗州、靈壁、虹縣動靜。──淮陵、浮山、朱莊三處,地高可以置鋪,屬招信差官部轄,所以探五河口、故郡、鳳凰山動靜。淮西:──黃溪、義館、石阜三處,地高可以置鋪,屬濠染差官部轄,所以探?崇河、蘄縣、鼓樓崗動靜。──延陵、馬蚌、沙澗三處,地高可以置鋪,屬渦口差官部轄,所以探宿州、清河、渦河水陸動靜。──孝義、新城、厥澗三處,地高可以置鋪,屬合肥差官部轄,所以探顏莊、故鎮河、下蔡動靜。──茅澗、石澗、魯村三處,地高可以置鋪,屬花靨差官部轄,所以探慈鴉、榷場、壽州動靜。──紫金山、淝口、淠口三處,地高可以置鋪,屬安豐差官部轄,所以探顏灣、潁河西、正陽動靜。已上各 係蹋逐到,上件地形高險,可以登陟望遠。置鋪去處,邊郡將帥未嘗討論者(自淠口以西,至梁安灘、蛤蚌及漢江,八十一烽,山皆有望坡。此難概具)。臣聞獨力所勝,不如兼力之為輕;假目於人,不如親見之為審。事之出於獨力之所成就者,有不若兼聽集視之為易得其真。至於事不切於其身,利害不 繫於其心者,往往失於不知緩急之變。 采探之法尤患於此。況夫采探之遲速,繫乎三軍之勞逸;采探之得失,繫乎三軍之勝負。采探之吏乃萬人之司命,一將之權輿也。故古人於先鋒立將,白旗立隊,札探立鋪,皆所以重 采探、專候望也。然舊法:惟令安豐有警,則特令安豐之兵傳報花靨、霍丘等處;盱眙有警,則特令盱眙之兵傳報招信、淮陰等處。不知安豐之人,視霍丘、花靨外戍為不足恤;兼安豐受敵,方自顧不及,奚暇 恤其所謂花靨、霍丘之事?盱眙之人,視招信、淮陰別軍為不切之務;兼盱眙受敵,方自顧不暇,奚問其所謂招信、淮陰之事?此斷遞之患每見於邊鋪,死鋪之患每聞於邊探也。況入探不遠,方見塵埃,賊已鄰境,急報本戍已為稽緩,復何責其能報他所之營壁?是皆立治不良,為謀不審,臨敵之際多至誤事。今日聚探,盡革前弊。謂如沿邊十五鋪,每鋪三十人,每屯各有三人。或遇有故,則甲探報甲,乙探報乙。彼此互見而不至於隔越,遠近交通而不至於斷絕。是謂聚探。
〈關遞〉
──硬探,謂遴募膽勇材士,逼入賊境,必更探知虛實。──游奕小探,謂揀募輕捷驍勇馬軍,往來於邊鋪候望不到之地,探伺虛實。臣聞立法之不詳,故臨事而多闕。人力之所不及,事皆可以言天,而兵家獨不敢以言天。故烽候之相遠,利害不得而周知;探訪之不密,動靜不容於遍覺。而後有硬探、游奕小探之制,皆所以濟數者之不及也。硬探,謂遴募膽勇材士,遠出賊境,必要探知賊人虛實。謂如安豐硬探,直至龍灣、潁口等處;盱眙硬探,直至臨壁、青陽等處。游奕小探,謂揀募輕捷驍勇馬軍,往來於邊鋪空闕去處,必要探知賊人消息。謂如安豐游奕小探,常出沒於花靨、淠口、夾淮等處;盱眙游奕小探,常往來於龜山、柵口、夾淮等處。硬探則差出之日,重借資賞,日幫五券,合千、頭目人又加倍支。候其探伺得實,即令正補,仍令添支錢銀,買覓 閒諜,招募奸細。其有賊將至而不知姓名,賊軍至而不知多寡,并依軍令。游奕小探則差出之日,亦借資賞,日幫三券,頭目、合千人又加倍支。候其采探得實,即令正補,亦令添支錢銀,以助其用。其有誤事,并依軍令。如此,召土豪則有其資,買 閒諜則有其具,被邀劫則可以贖軀,遇關河則可以逃命。是謂關遞。
〈密辨〉
──掠候。──誤候。臣聞有閒可乘,不可謂良謀;有弊可指,不可謂良法。候望之法,固足以測敵人之遠近。而其弊患所在,世將皆未之曉也。故候望之弊有二。其一曰掠候,謂煙火則蹂踐,而不令然炙;烽火則漂灑,而不令點舉;旗號則拔去,而不令展布;金鼓則掠去,而不令鳴擊。此掠候也。吾則有聚探、關遞之法。二曰誤候,謂煙燧則易一煙為二煙、三煙,而使吾軍之不知其情,易一火為二火、三火,而使吾軍之不諭其事;旗號則易青為白,而使吾軍之不辨其色;金鼓則易金為鼓,而使吾軍之不得其實。此誤候也。吾則有暗辨之法:煙火則三隱三見、三聚三散,敵不知其數;旗號則三高三低、三展三卷,敵不知其節奏;金鼓則三擊三止、三急三緩,敵不得以效學。是謂密辨。
卷十治安藥石○戒飭將帥之道四
〈將帥輕死〉
臣聞人之身所以能自立於天地之閒者,其見面盎背,惟忠與義而已。忠義不足而徒欲全生,雖堂堂六尺、備冠具裳,存亦亡耳。朝聞夕死,聖人可之;殺身成仁,君子不恤。古先聖賢龍逢、比干,首陽、汩羅之士,皆以一死見稱於千萬世之下。至於忠臣義士,每以所欠一死為恨。是知見危授命、以身徇道,乃古人亙亙之節。而明哲保身、全身遠害,誠趨利避害者之為耳。苟無愧於忠義,則死奚足靳也?至於將帥則不然。操兩國之死生,司三軍之性命,吾之安危 繫社稷之存亡,吾之憂樂繫生靈之休戚。別將遠征,恐敗於無擾,漢武所以戒李廣;孤軍深入,慮有圍困,後世所以議鄧艾。梁惠王東敗於齊,南辱於楚,西喪地於秦七百里,至於國之根本竟成一俘者,皆基於龐涓之一死。趙括不 恤乃躬,直出搏戰,他日上黨、虎牢、太原諸郡皆為秦土,成武安之名者,由其不能自保厥生,遂至身殞國辱,為萬世笑。今之為將帥者,每有委命,不曰死節,則曰死敵;不曰願效一死報答國家,則曰願以一死上報君父。吁!有死之榮,無生之辱,兵家固有貴死賤生之說矣,然言士卒而不言將帥也;奮死則生,幸生則死,兵家固有好死惡生之說矣,然論士卒而不論將帥也。嘗聞士卒用命矣,未聞將帥之用命也;嘗聞士卒不愛死矣,未聞將帥之不愛死也。以是觀之,忘命輕死者,士卒之事也;重命 恤死者,將帥之事也。自今宜令戒飭將帥,無輕生而深入,無易敵而挑戰。以沈厚不撓為法,以玩忽輕舉為戒,庶使將帥、士卒之事不至倒用。雖然,死一也。有愛者焉,有畏者焉。願與將軍決死戰,此愛死也。寇將率其眾來降,此畏死也。愛死者足以死人,畏死者足以死身。兵勢不敵,墮於重圍;廟算莫施,陷於重地。當是之時,將束手以就禽邪?將忘命以死戰邪?吁!郭倬不死於符離,而死於市朝之戮;皇甫斌不死於下蔡,而死於南郡之囹圄。是皆不死其所當死,終死於其所不當死,抑又可為將帥幸生者之戒。是謂將帥輕死。
〈將帥好戰〉
臣聞兵家之法,戰則敗,不戰則勝;兵家之祕,有戰則有敗,不戰則無敗。兵非果不事夫戰也,戰則勝負之事均矣。兵,危事也,戰,死道也,勝負可聽於自然也。夫鬬勝負於死生之場者,謂之戰。知其必勝而後戰者,謂之謀伐。謀者,孫子謂之「上兵」,而攻城、伐兵之策皆為次下。故齊人之得舒不曰戰,而曰敗。魯人之於蔡不曰戰,而曰入。齊人之於紀不曰戰,而曰如。韓信之於安邑不曰戰,而曰襲。曹公之於江陵不曰戰,而曰下。皆不戰也。夫邀整整之旗,擊堂堂之陣者,戰也,士卒之事也;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者,不戰也,將帥之事也。以將帥之事而責士卒固不可,況以士卒之事而責將帥哉?今之將帥所以動輒敗衄者,皆專學戰而未得夫不戰之妙也。學戰易,學不戰難。《司馬法》論:「國雖大,好戰必亡。」梁惠王敗辱於齊、楚,喪地於秦,蓋專於糜爛其民之戰。故王者有征而無戰。孫子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為善之善;舍是之外,雖百戰百勝,亦所不取。不得已則鬬,未有得已而鬬者也。臣愚欲望朝廷嚴飭諸軍將帥,招致謀夫策士,講求不戰之法,則臣之後篇亦其萬一。若夫鬬智角力於勝負未分之地,臣所不取。是謂將帥好戰。
〈材財相用〉
臣聞聚天下之材者在乎財,散天下之財者在乎材。材之於財,其音雖同,其為物則異;而其為義,則相為盛衰,而不容兩立也。夫子論何以聚人,不歸之於他,而獨歸之於財。志食貨者,亦以財為役天下之具。古人 閒人之君臣,報人之仇怨,未嘗不以此為首謀。至於受千金之恩,而甘心於圖窮之誅者,將不止於荊軻一人而已也。何者?壯士之顏色,不在乎血氣之剛衰,而在於床頭之有無。通神明、役鬼神,亦 繫於所積之多寡。故古人一則曰輕利好施,二則曰盡將家資散施鄉里朋舊,三則曰不事家人生產作業。是皆輕天下之財,重天下之材。而英雄豪傑之士感其解衣推食之恩,蒙其得利則均之惠,他日可卜其不我鄙而樂為之用,雖赴湯蹈火不 恤也。故壯勇之士則曰募,以財而募之也; 巖穴之士則曰聘,以財而聘之也。今之將帥率昧是道,不知人材之得失,繫乎貨財之聚散。顧以為財不可妄用,與其奢而不足,不若儉而有餘;賞不可濫予,與其散之於人,不若蓄之於官。吁!鹿台之財,紂不散而散於周;崤函之粟,秦不散而散於漢。三軍之眾,十萬之師,棄性命如草芥,赴鋒鏑如衽席。買 閒諜以破其腹心之謀,求鄉導以乘藩牆之隙,非有賞賚以維其心,非有金帛以壯其氣,彼安能樂為我用哉?不然,鄙吝之私一萌,於臨財報功之日,其視士卒之身為秦人越人之肥瘠。當甘苦患難相同之日,猶不能與我均有其所有,則分國而王,他日必無是理。而兔死狗烹之喻,將見於吳人未滅之日矣。興師之國,務先隆恩。欲望朝廷明詔大臣,厚賞賚、重恩予,無令將佐聚斂貨殖,專欲誤事。是謂財材相用。
〈豪傑為閒〉
臣聞《孫子》論閒之一篇有曰:「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夫殷、周之王,固天命之所攸屬,何伊摯、呂牙之能為興亡也哉?蓋天命之去留,繫豪傑之去就。羅其英雄,則敵國自爾窮。秦實無人,始為可圖;季梁猶在,則腹心之憂未去。故用 閒之法,不以豪傑之未至為可憂,而以豪傑之已去為足慮;不以人材之未附為國家之急,而以人材之外附為國家之大患。五就湯、五就桀者,所以為造邦之臣。之虞而虞亡、之秦而秦伯者,所以為伯者之佐。韓信不用於楚,而用於漢,此高祖之所以得天下。樊若水不官於南唐,而官於我宋,此藝祖之所以得江南。蓋豪傑之士致之於朝廷,用之於幕府,則可以為忠臣、為義士;遺之於郊野,棄之於山林,則可以為亂臣、為賊子。得之於我,則可以成帝王之功;棄之於敵,則適以資奸宄之策。古之聖賢務攬英雄之心,如黃石之著《三略》;延攬英雄,如鄧禹之告光武。解衣推食,以固其樂為我用之心;吐哺 握髮,以啟其無鄙我之意。斯為善耳。不然,則楊朱之岐多於南北,孟軻之水決於東西。天之所以資我者,將轉而為資彼之具矣。夏雖未亡,而摯去則亡;周雖未興,而望至則興。忌不畏哉!忌不畏哉!自今宜令二三大臣廣行招致,幕府將帥精加延攬,使無遺於草萊,使無逸於郊野。取之不拘於勢分,用之不嫌於細故。將見襄淮之翹楚、江湖之豪放、荊楚劍客、煙波釣徒,風聞霧集,臂奮鬣鼓,求備吾之 采擇矣。是謂豪傑為 閒。
卷十一治安藥石○守邊待敵之策二
〈禁涉〉
臣聞吳魏之爭不相與,鬬智角力於長淮平阪之地,而蒙沖鬬艦終歲勤動於東關、濡須之閒,凡經數年。蜀魏相持之地,西自上?,東至官渡,皆足以抗孔明、劉禪之師,而仲達諸將乃沾體塗足於渭濱蕞爾之地。何也?蓋人力所至,不如天險之易守。巢、渭之得失,三國之勝負 繫焉。此夾水立塢之策所以力行於仲謀,而吳人之江東安;背水為壘之策力爭於孟德,而渭南之地至是始非蜀有矣。夫長淮百倍於東關,何吳人力爭東關,而今日之不守淮?漢江十倍於渭水,何魏人死戰渭水,而今日之不守漢?況我國家兼有吳、蜀之地,而無吳、蜀守地之謀;全有淮、漢之險,而無淮、漢守險之策。有志之士其能恝然於此邪?且載舟覆舟,天下之險莫過於水;向水背水,天下之巧莫出於兵。因天下之至險,以行天下之至巧,此兵家之上謀,而今日之急務也。夫淮之為水,清、汴、潁、渦、蔡可以通虜道者五。漢之為江, 祕、白、舟、甲、洵、洋可以入賊境者六。二水之險,百萬之師莫越也。諸將於此料其淺深、闊狹之勢,而曲為之防,隨其順逆、利害之處,而切為之備,則不惟淮南之地可保無虞,而漢北之地取若探囊;淮南之區可以自固,而淮北之區殆若唾手。而今日之事不足患矣。江湖禁涉之法不一而足,臣未暇詳究也。請舉其略而敷陳之。故懼其淺而步騎可涉也,吾則曲鐵為鉤,曳之以索,謂之聚鉤,所觸無不死傷;直鐵為 鍼,透之以木,謂之沙鍼,所過無不殘滅;捶竹為索,紐篾為刺,謂之水毛蝟,所以錐涉者之肌膚;斷木為軸,釘鐵為錐,謂之水蒺藜,所以刺水兵之脛股;煉竹為筌,伏之泥濘,謂之踢筌,所以毒人之腳面;理柘為距,置之沙淺,謂之雞距,所以碎人之腳板。凡此六者,雖有灘磧,賊安能涉我境哉?懼其深而舟楫可航也,吾則綴鐵鉤於浮筒之上,謂之浮鉤,遇賊船則底版可沈; 繫索網於江流之中,謂之拒櫓,遇賊船則槳棹可得; 采綿穰,采禾忌,以裹賊船之梢舵,而杆櫓難搖;割纏蘆,割藤蔓,以礙賊船之別水,而車板難蹋;水勢湍急則立刀口木,而使賊船之底不鑿自破;水勢浩渺則立曲膝錐,而使賊船之板不錐自透;置挽索於水底,使賊船遇之而尺寸不移,兵家謂之神系;卓倒纂於水渦,使賊船楱之而旋轉千匝,兵家謂之鬼鑽。凡此十者,雖有舟楫,賊安能及我岸哉?懼賊兵浮罌浮環以襲我之津岸也,吾則造木杵、造豁水於灘磧,而賊不可用。懼其駕飛翼、搭浮橋以跨我之河道也,吾則造火牌、造ㄅ筏於急流,而賊不可施。懼其紐蘆束葦以濟也,吾則斷木為查手木,穿木為 皁角木,置之半渡之處,而使其物之不可施。懼其附纜結杆以濟也,吾則橫木為闌河,連木為截河,置之未渡之時,而使其具之不可至。懼吾步岸之易登也,吾則立伏牛、交馬,使賊人之船近岸不得以下卸。懼吾濠塹之易通也,吾則釘暗 椿,使賊人之船掛席不可以順流。懼賊船之乘風而前也,吾則有撩風、拓水,以絕其帆檣之不可過。懼賊船之曳牽而至也,吾則有礙竿、虛木以阻其牽索之不可通。上流高而下流低,吾則占其上流,立堰板以灌其軍。彼勢闊而我勢狹,吾則因其勢,堆沙囊以沒其卒。賊船迫岸,則立四索番車以碎其船。賊卒上岸,則立獨面暗棒以掩其卒。淮自桐柏以東,沙淺可渡之處凡一百一十有一,而備 禦悉嚴。漢自復河以西,灘磧通道之處凡八十有九,而備禦俱設。詳其禁涉之法,制其絕險之具,賊雖帶甲百萬,糧運千里,徒使漣、泗、宿、亳之兵流涎於淮?,而不能絕我淮水之波;唐、鄧、陳、蔡之兵張目於荊峴,而不能越我漢水之險。此其為利,顧不偉歟!然勝在於敵人之不及知事,敗於吾軍之不能 祕事機之無窮。一或不密,則我之所以制敵者,敵反得以制我矣。公孫述扼岑彭,述為浮橋、攢鉤以拒彭之船艦,其術似矣。未 幾,彭乃預知,縱火燒橋、鉤,而述兵以敗。章昭達征嶺南,賊為竹籠盛沙石以拒昭達之舟楫,其智非不巧也。不知昭達得以預知,使士卒持刀斫籠,而賊兵以潰。吳人之拒晉,可謂得策。然鐵鎖截船之術一泄,而不能免王大筏火炬之燒。杜之 禦晉師,可謂盡善。然桔槔打船之具一彰,而不能免周訪長岐棖之拒。是皆敗於輕泄,而貴於善祕。至若今日淮、漢守禦之策,缺然不講。一灘之險,守以數枚之義勇,徒有以啟賊人餌?炎之心;一渡之津,防以數夫之鄉兵,反有以省賊人辨認之力。舍淮、淝千里之險,而退守大江,則藩籬毀而門戶可憂;棄襄、漢萬全之利,而歸保峴城,則唇頰亡而齒牙何恃?欲望朝廷急令邊將,講求禁涉之法。保淮則淮甸可全,而長江之險不被其平分;保漢則荊、襄可守,而唐、鄧之區可行於掩襲。倘以為淮不可守而退守大江,不知江不可守則又將退守何地?倘以為漢不可守退守襄陽,不知襄不可守則又將退守何所?願陛下急賜施行,無以為書生之常談而忽之。此臣所謂禁涉之大略。
〈觀釁〉
臣聞兵家論整整之旗,則曰無邀;堂堂之陣,則曰勿擊。何畏寧爾也?蓋善用兵者,惟因其釁而已。釁之未至,雖臥薪嘗膽十有八年,不以為緩;釁之既至,雖一日一夜去閼與九十里,不以為速。夫釁應於我者,謂之機;見於彼者,謂之隙。決在我之機,投在彼之隙,敵誠智者,將敗亡之不繼矣。然釁之在人,其別有二:有天釁,有人釁。故釁出於天,良將乘之,惟恐其失敵也;釁出於人,良將審之,惟恐其誘我也。所謂天釁者,一曰淫雨連作,營壘卑溼,人馬泥濘,筋角解脫;二曰久雪,謂積雪尋丈,草木冰結,居乏樵爨,行迷道路;三曰暴風,謂旌旗卷折,廬舍摧倒,塵埃四興,行陣不分;四曰大雹,謂霰雹亂擲,人馬驚擊,帷幕破傷,坑塹填沒;五曰星變,謂天狗日飛,天鼓夜擊,星流彗掃,墜汨其營;六曰妖祥,謂鼎釜自鳴,戈甲自動,瓦缶有聲,屋舍搖撼;七曰暴水,謂江漲河決,潮作泉涌,漂蕩寨伍,淹沒人馬;八曰火災,謂延燒城邑,自燔積聚,或火晝發而行陣驚亂,或火夜焚而披帶不及;九曰雷擊,謂風雷電雹震擊營壁,燎灼林木,霹靂泉石;十曰旱魃,畏天時亢旱,赤地千里,河枯井竭,人馬煩渴;十一曰人疫,謂久負苦役,士多病患,次舍卑溼,士多疾疫,遞相傳染,不容醫療;十二曰馬瘟,謂風土不伏,水草不甘,芻秣不時,勞佚不節,一馬受病,百槽傳毒。是謂天釁。凡兩軍相持,釁見於我,急宜厭避;釁見於敵,急宜乘擊。所謂人釁者,一曰移營,謂舊營未徹,新營未安,空便未知,行陣未定;二曰涉水,謂道遇溪澗,急涉未得,城有濠塹,急攻不利,士卒泥濘,人馬勞役;三曰分兵,謂將佐或去或留,士卒或行或止,未安厥居,未及所至;四曰易將,謂君臣疑貳而廢置不平,長貳離 閒而去守不一,士卒不服,號令未孚;五曰絕糧,謂糧食不通,三軍外掠,漕運不繼,將士飢餒;六曰未合,謂抵暮入營,行陣未設,達旦出隊,擺布未定;七曰陣亂,謂鼓不知進,金不知止,旗不隨將,卒不隨隊;八曰兵疲,謂涉險千里,士不去甲,勞師數月,馬不解鞍;九曰令雜,謂將帥離心而士卒無所適從,朝夕異令而緩急無所聽信;十曰主疑,謂將帥有功而忌嫉易生,屯戍無功而 閒諜易入;十一曰驚畏,謂士不諳戰鬬而遇敵驚惶,將不經行陣而陳師懦怯,行伍夜呼而將不能禁,行陣相結而令不肯前;十二曰將驕,謂恃勝而將佐驕矜,屢捷而師徒無備;十三曰得 閒,謂閒諜得實而營壘可破;十四曰下離,謂士卒離心而號令不行;十五曰內變,謂家國多難,災變屢興;十六曰失險,謂賊方恃山為固而忽移營於四達之衢,拒水自安而忽移屯於圮陷之地。是為人釁。凡兩陣相持,釁生於我,則急使 祕避;釁生於敵,則急令訪察。古人之用兵,所以為是進退、攻守之計者,一任乎釁而已。故勝兵先勝而後戰,不於已戰之後而始求其所謂勝;合於利而動,不於已動之後而始求其所謂利。今日沿邊諸道將帥,所謂天釁者不知其為何物;所謂人釁者,不知其為何事。兵入宿州,天雨不止,正犯天多淫雨之戒;師宿蘄縣,渙水暴興,正應半渡可擊之法。不惟天釁之不知,且反以在我之釁,而示敵人以可破之機矣。蔡州之役,大將欲進而制領已歸;泗州之役,士卒欲守而招撫先遁。不惟人釁之不曉,且反以吾師之釁,而獻敵人以可投之隙矣。欲望朝廷明詔將帥,使循觀釁之法。深溝高壘,觀釁而後動;銳兵利器,待釁而後發。多設 閒諜,厚賂采探。有釁可攻則戰如風發,攻如河決;無釁可乘則外閉其營,內休其士。庶無輕舉妄動之失。是謂觀釁。
卷十二治安藥石○足兵便民之策四
〈勸募〉
臣聞聖賢之舉事,所以不令而行、不約而從者,固自有感化之道。至於驅之以刑罰而民猶爾違,迫之以勢力而民愈我戾者,皆狃於蹈常襲故之中,溺於形格勢禁之內,而未得夫感化之妙也。弧矢之利,發於東而西自應;桔槔之利,運於左而右自隨。天下之理,未有無激昂勸勵之術而能直施之者。國家近日招軍,惟知給降度牒、官誥,發付諸州變賣,以供招軍之費,不知省、部倦於行移,而州、縣視為常度。告命積於架閣,而支遣急於星火;文榜遍於通衢,而投買 幾於絕跡。是何調度之勞,而成效之邈邪?殊不知以官誥、度牒而賣錢,則錢難賣而倍費支持;以官誥、度牒而招軍,則軍易招而兩皆徑便。蓋今日招軍之資用有三:曰鬻爵,曰獻粟,曰度牒,皆所以調招軍之費也。然鬻爵之文布滿牆壁,而爵未盡鬻;獻粟之諭遍下州、縣,而粟未聞有多獻者。蓋買官、獻粟,素系雜流,人皆知其不能遠到。雖優之以免銓,比之以奏 薦,而民閒終不願售者,以紹興之閒皆以此誘天下,至承平則又以流外官待之矣。此所以終不見信於天下也。魏公張浚嘗得此濟時之策,曉諭民閒:招軍一百人,與補下班應;招軍二百人,與補進武校尉;招軍三百人,與補承信郎。已上各有等差。令不兩月,軍致數萬。此其為效,速若影響。其招軍之家自備錢糧,部轄起發至樞密院及兩宣司者,比類與補文資,并依軍功轉行。立為定制,畫一加詳,昭告天下。至於度牒,則招軍五十人與剃一僧,招軍一百人與剃兩僧。如此,則招軍之費不繁,而招軍之門自廣。是謂勸募。
〈省運〉
臣聞士不齎糧,古人所慮;師不宿飽,智者所憂。蓋養兵所以衛民,豈可為兵而殃民哉?此省運之說,不可不講也。韓信有百戰百勝之才,非蕭何之不絕糧道,則何以成誅秦蹙項之功?孔明 閒關百戰,卒窘於饋餉不足,終身於區區之隴蜀,不能復中原一塊之土。是知兵食之有餘、不足,可以卜事業之成否。而轉輸之勞,漕運之苦,有司皆不暇恤也。況夫用兵之策,莫大於足兵;足兵之策,莫患於擾民。擾民則心失,心失則怨起,怨起則釁生。釁生,則吾舟中之人皆敵國矣。蓋足軍則民力必勞,裕民則軍食必缺。較二者之重輕,蓋有不容偏徇其說者。果何道以處此哉?興屯田以省支費,浚水道以便轉輸。二者,當今之急務也。屯田之策姑置不論。而水運之利,蓋有可考者。蕭何發敖倉之粟,以飽韓信舉秦、下趙之師,皆得之於河渭之順流。諸葛孔明下巴蜀之粟,以濟江陵、荊州、官渡之兵,萬山之 閒跬步千里,乃寄漕於木牛、流馬,而藉其力於嘉陵一江之水。隋人開汴水以通淮漕,吳人置京口閘以通江南之粟,是皆鑿山成池、掘地通流,以濟人力之不及。況今日屯兵之地,非依淮、泗之利,則憑江、漢之濱;非通津於淮東川澤之鄉,則接境於巢湖、芍陂波濤之險,初不勞一毫開墾之力。而今之漕臣,皆不能講求溝洫,討論源流,修填起塞,修廢起舊,以備緩急轉輸之用。乃驅塗炭之民,肩山阜之粟,齎萬死之命,赴千里之役。中有室家流離之憂,外有霜雪暴露之苦;進有賊人虜劫之險,退有監臨驅迫之誅。一戍樵蘇,千里魚肉。其可不求夫形勢之便、川澤之源、舟楫之利,而使征夫、役吏息肩弛擔邪?迫淮自喻口至山陽,自山陽至淮陰,自淮陰至招信,自招信至盱眙,則高郵、邵伯皆通大江。風帆浪楫,一日千里,何待於肩運邪?自濠梁至定遠,自定遠至渦口,自渦口至合肥、至南巢,則大澗、淝水皆通巢湖。檣杆所指,一舟之載,萬夫之負,何待於肩運邪?自花靨至安豐,自安豐至舒城,自舒城至北峽,自北峽至三灣,則烏沙、陶域皆與芍陂、巢水相通。決堰作灘,猶勝於仆仆道途,顧何在於重勞民力也?以至德安則有安河,復沙則有復河,郢州則有漢江,襄陽則有襄江,荊門則有淇、漳二水,京南則有千金一堤;以至華陽、棗林、青崗、白石,皆有小溪、曲澗可通漢右。惟能葺治水道,川陸俱運,坦夷則車推轂載,馬駝驢負;險阻則舟行纜解,風送水流。不惟可以少紓民力,而糧出多道,亦可以免斷劫之患。至如淝水可以灌合肥,東關可以灌西縣,黃姑可以灌廬江,烏沙可以灌舒城,桐陂可以灌桐城,吳塘可以灌龍舒,芍陂可以灌安豐,西流河可以灌英六,復河可以灌復沙,楊林江可以灌 歷陽,後湖可以灌鄴都,凡川源之於州、縣,皆有高下丈尺平水之法,毫末不差。此又江湖不傳之妙。是謂省運。
〈廣士〉
──輕捷將(招善上竿立索者充)。──聽望將(招耳聾目瞽者充)。──筋角將(招善制弓弩者充)。──偷劫將(招善攻營襲寨者充)。──波濤將(招善弄潮泛水者充)。──煙火將(招善飛煙走 礮者充)。──伏兵將(招善搜伏隱蹤者充)。──游獵將(招善羅弋禽獸、籠檻教使者充)。──樓閣將(招善緣牆上壁者充)。──窟穴將(招善穿窟穴者充)。──洋海將(招善識海道者充)。──風雲將(招善辨風驗雲者充)。──閒諜將(招善聽探事務者充)。──鄉導將(招曾 歷內外道路者充)。──皮革將(招善燻皮雙線者充)。──樓櫓將(招善斤斧繩墨者充)。──油漆將(招善煎油{髟木}漆者充)。──機柱將(招善機織羅錦者充)。──鋒刃將(招善煉鋼團鐵者充)。──丹青將(招善揮染繪畫者充)。──機巧將(招善雕鐫裝塑者充)。──醫人將(招善醫人病者充)。──醫馬將(招善醫馬病者充)。──毒藥將(招善修合藥餌者充)。──辭說將(招善游談辨說者充)。──營寨將(招善辨形驗勢者充)。──孤虛將(招善灼龜、揲易、六壬、太乙者充)。──潛身將(招善無火夜行者充)。臣聞高祖以販繒屠狗之徒而得天下,田文以雞鳴狗盜之徒而保其軀,韓信驅市人而破趙,王霸募市中人而敗王郎。是皆招軍取士不拘於一門,兼收并蓄不徇於一節。故隨所遇以用人,隨所用以成事,使在彼無棄材,在我無遺用也。近年以來,國家招軍,立為定法:及等仗者,方為招收;而身材矮短,所欠毫末,則雖勇如關、張,亦所不招。無殘疾者,方為刺補;而指斷目眇,略有小疵,則雖智如良、平,亦所不刺。自侍衛三司,至江上諸軍,例皆扼以等仗,扼以年齒,更扼以犯徒刺環,而未嘗破格收刺一人。豈知及等仗者,未必皆可用之士;有殘疾者,未必皆可棄之材?雖年未十六、年逾六十,而武藝過人,雖脊嘗犯徒、項嘗刺環,而材武無敵,豈可拘於定制,并行棄逐,使居山林伺生他變?是必廣行招致,隨材佐用。故自正兵之外,復收諸色材技,分為二十八將,各置隊伍,教以本色材技,兼習武藝、戰鬬。則普天之下,無非可招之軍;四海之內,無非可用之卒。三司、五駐與夫沿邊諸屯戍,自無兵少之慮矣。是謂廣士。
〈實邊〉
臣聞漢募民塞下,而匈奴不犯;唐招募雄邊子弟,而劍南以平。前日淮、漢之民,相望千里,其不死於兵革者,皆流徙於江南諸郡。大江之南,山多田少,平居無事猶藉兩淮、全漢馬駝驢負、川推陸運,以給歲月。今淮、漢之民反聚食於倚糴之地,是宜米價騰涌,并與江南之人均成餓莩。甚至都城之 閒,張指於道者,步武相踵。朝廷惟知行下淮、漢州軍,召人歸業;不知淮、漢之民,疲於科需,憚於征役,視守、令如仇讎,畏吏卒如夷虜。今雖摩頂放踵,挈而置之衽席之上,彼亦將疑彼有司拘籍為伍,復驅而之死地耳。為今之計,莫若行下沿江渡口一帶州郡,沿路夾截;官舍、寺觀,置為程驛;措置錢糧,各給小券;分差官吏,置局起發;限以里數,拘以程限;分道立驛,遣還原所。先令有司立為賞格,出榜曉諭淮、漢土豪形勢之家,招集其鄉里,招收其佃仆,結為甲伍,使之總轄;計口給券,沿路批支;候歸本所,無屋可居者給瓦、木,無田可耕者給牛、種。招集千人者補副尉,三千人者補承信郎。其多寡、遠近,以此為差。如此,則不惟淮、漢之土豪形勢咸願鼓率流民以歸鄉里,將見江、浙富民亦願輸其家資倡率土民渡江,以求招致之賞矣。是謂實邊。矣。是謂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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