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31日 星期四

閫外春秋

《閫外春秋》

 
 



王□
 
〈宣帝〉
  師先令三校卒夜銜枚渡水,廣為列營,益張旗幟,□□□□□渡□主,遲明,餘悉渡之,遣候騎視諸險得無虜乎!騎曰:「無。」國曰:「吾入其境既無險隘之備……無能為也。」時羌騎數百來挑戰,國曰:「吾士馬新倦,不可馳逐。此驍騎難爭鋒,恐其誘我也。且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耳。」乃從軍距險,遠斥候,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志)〔士卒〕,以挫其鋒。《軍志》有言:「攻不足而守有餘。」「寧可以我致人,不可以人致我。」□□□白羌見大軍不戰,眾心解弛,遂〔渡〕湟水,出其不意,縱兵大破之。或曰:「何不慮乘勝趨利?」國曰:「此敗寇,不可迫也。緩之,則奔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鳥窮則啄,獸窮則搏,況於黠羌乎!」遂降之。西方遂平。
  元帝建昭二年,秋七月。西方郅支單于常殺漢使,侵橫諸國,朝廷患之,谷吉上書,願往諭焉。至輒遇害!時陳湯與甘延壽使出西域也。湯為人沉勇有大慮,多榮謀,喜奇功,所過城邑山川,每昇高遠望,以觀形勝。常患位卑權輕,不決胸臆之謀,既專塞上之任,回謂延壽曰:「郅支單于結怨諸國,屈辱漢使,輕扞樂戰,久畜之,必為西域患。雖然蠻夷無金城湯池之固、堅甲強弩之器,恩義不行,彼可取也。若發屯田吏士,并發烏孫兵,直指城下,亡則無所守,戰則無所保,千載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壽然之,曰:「請奏乎?」湯曰:「不可。夫智者見未萌,愚者闇成形。肉食者鄢,朝廷公卿無與議焉!不如矯詔而發之。」延壽不從,會延壽疾臥,湯因矯制發城郭諸國兵,胡漢四萬餘騎,署置官吏,業而已行,延壽聞而驚起止之,湯按劍叱之曰:「大眾已集!豎子胡敢沮眾耶!乃上疏自劾矯詔之狀,日分兵蔥嶺赤谷兩道,鼓行而西,至單于城三十里而止營。單于□而遣使問曰:「漢兵何以來?」湯曰:「見單于亡棄大國,屈意康居,故來護單于耳。且我為單于遠來,軍卒至恐驚動單于左右,故此而營。單于不自出受事於將軍,而使皂□馳於其間,是失主客之禮也。今我人馬疲乏,又無牛酒之享,幸單于圖之。」單于不知旨意,猶豫無備,因夜進兵圍城,鹵揗並入,遲明拔城,斬郅支首,獲名王貴人五千餘級,珍寶方物名馬,馲馳牛羊百萬計而還。
  新室地黃三年,冬十月。王莽末,歲饑人弊,豪傑蜂起,劉伯汴稱兵于新野也。合乎林新市之眾,攻城侚地。王莽素聞其俠大,憚之,百姓歸之若魚赴泉也。議欲立劉氏,以從人望,豪傑多曰:「伯汴諸將素貪鄙,憚伯汴威,明愛劉聖公。」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後召伯汴示其議,伯汴曰:「諸公幸尊立宗室,其德甚厚,然愚鄙之,見竊有未同。今赤眉起青、徐,擁兵數十萬。聞鄧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亦有所立。若此必將內爭。今單于未滅而宗室相攻,是見疑於天下,自隳其權,非所破莽也。且首兵唱號,鮮有能遂,陳勝、項籍,則其事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未足為功,而遽帝之,為天下淮的,使後人得承吾弊,非計之善也。今且稱王以號令,若赤眉所立者,賢明,則相率而從之;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幸君圖之。」諸將咸曰:「善。」將軍張昂拔劍抵地曰:「疑行無名,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貳。」辭色激勵,右左莫敢技梧,遂立劉聖公為天子,號更始,猶是豪傑失望,更始忌伯汴而誅之,更始亦為赤眉賊所害。君子曰:「伯汴秀於林,而風摧之,始負且棄,致寇至木焉之間,良亦難處。」 

〈革命〉
  高祖諱邦,姓劉氏,沛國人也,帝堯之後。秦失其鹿,天下逐之,高祖集散卒,起豐沛,乘五星而入秦,杖三傑以亡楚。龍戰于野,草昧已寍。及乎文景,比德於成康也。書曰:「牝雞無晨,唯家之索。」高后王諸呂,社稷幾亡。哀平尊新室神器,斯易詩云人之云亡邦國殄瘁漢之中微也。階外戚焉!王莽承四父之業,遭三絕之運,窮凶極詐,肆為篡逆,奮驕矜威,滔天虐人,毒流諸夏。行桀紂之事,詠黃虞之德,海內囂然。兵饑荐起,地黃四年,冬十月。王莽敗於漸臺。幾十二帝,起高祖,盡孺子嬰,通王莽,合二百廿九年而更始興。
  更始元年,春三月。光武皇帝略地至昆陽,王莽聞劉氏興漢,帝立大震,遣司徒王尋、司空王邑、將軍嚴尤、陳茂將兵百萬,徵天下善韜鈐者,悉補軍吏,召募驍果賁育之士,被於行間,旌旗輜重千里不絕,驅諸猛獸,以勵軍威,自弦弧剡矢已來未嘗若此之盛也。光武諸將見尋、邑兵盛,皆惶懼訣妻子,顧珍寶,議欲散歸諸城,光武讓之曰:「始與諸公徒步起宛,杖策下城,方擬建大功,立社稷,經營四方,以安萬姓。今遭小寇而懷退懦,可謂勇而無□者也。夫兵不在眾而貴在和,商周之不敵。今內無積粟,外多驕寇,不能并力禦之,而欲散顧妻子。且昆陽一日而破,諸部繼踵亦滅,身首異處,妻子珍寶孰為主耶?若功成事遂,燕趙佳麗嬪於後庭,吳蜀金碧實於帑藏。公其思之。」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會□者有言尋、邑兵且至城北,長鼓雷野,高旗篲雲,埃塵數百里,莫知其後,諸將惕然。是時,城中眾無十□,粟不支月。因令王鳳留守,光武跳出□兵諸部時,嚴尤說王邑曰:「昆陽城小而堅。今聖公僭號在宛,□大軍趨之,彼必奔走。宛下而昆陽自服邑,吾日昔為武牙將軍,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見責讓。今將百萬之眾,過城而不下何為將耶?」遂圍之,數十二里列營百所,造雲梯十餘丈,瞰臨城中,旌旗蔽野,埃塵連天,鉦鼓擊之,聲聞數十里。□為地道,□衝輣橦城,弓弩亂發,矢下若雨,城中負戶而汲,蒙楯而趨。王鳳請袶,王邑不許,自謂功在漏刻,意氣甚溢,夜有流星墜其營中,晝有雲氣如壞山,當營而隕,去地尺而散,吏士皆壓伏。光武自外挑戰,頻克,諸將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也。」乃與敢死者數千人,乘隄決水,衝尋、邑營,大潰,縱銳崩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勢震呼,聲動宇宙。莽軍奔騰,踐殪屍百餘里,回會大雷風,屋瓦皆飛,雨下如注,川河競溢,虎豹皆股慓,水為不流,王邑、嚴尤輿尸敗律,盡獲其軍實、車甲,珍寶積如昆陽城齊,輿之連月不盡,或焚燒其餘,君子曰:「天道助順,人道助信。王莽之□,天乎哉!」
  冬十月。王莽滅,更始興。使使侚郡國,令曰:「先降者,復爵位。」使至上谷(是易州),耿況為太守,寇恂為功曹,況上印綬於使者,使者納之,而無復意,恂勒兵入見使者,□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明命,功曹欲有之乎!」恂曰:「非敢協使者,竊傷使君之失計不祥也。今天下初定,恩信未孚,使君□節銜命以臨四方,郡國莫不延頸企踵望風歸命。今始至上谷而先隳大信,沮向化之心生,離叛之鄛將復,何以號令他郡乎!且耿府君在上谷久矣,為吏人所親。今易之得賢,則造次未安;不賢,則生其亂。為君計,莫如復之,以安百姓。」使者不應,恂顧叱左右,以使君命召況之至,恂進取印綬帶之,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況拜受之還。後卜者王郎詐稱成帝子,與僭號邯鄲,羽撽郡縣令發兵應之,撽至上谷,恂言於況,曰:「當今海內分崩,逆節如蝟,鼠竊狗盜難易從之。昔王莽時獨聞南陽劉文□耳。尊賢下士,士無賢不肖咸歸之。且天造草昧,臣□檡君韓信背楚,陳平歸漢,殷鑒不遠,君其圖之。」況曰:「王郎方盛,撽至不從,得無禍乎!」恂曰:「今上谷完富,控弦萬騎,據大郡之資,足觀成敗。恂請東至漁陽,結謀於彭寵、王郎,□足□意焉!」況然之,恂至昌平,襲擊王郎使者,而奪其軍,與況子弇南歸光武。
  時漁陽以承撽,欲發兵應邯鄲,唯吳漢素聞光武長者,獨欲歸心,乃說太守彭寵曰:「漁陽突騎,天下所聞;長戟勁弩,無出其右。乘時不用,見機不作,悔無日矣。盍舉精甲,南附劉公,擊王郎,此諸侯之業也。幸無後時。」寵以為然,患部將不從,漢思以譎眾,計未定,出諸途,忽遇行者,廣衣博帶,□□然似儒生,漢因言曰:「夫伐國不問仁人,戰陣不訪儒士。而成功者,未之有也。」乃召儒生入,為具食,問以所聞,生曰:「漢失其鹿,能者逐之。今雖滅一莽,而十莽復生,皆非經濟之才,無元元慮也。臣聞:以德和人,不聞以亂理亂。今赤眉阻兵而安忍,更始貪弱而寡謀,王郎詐多而信少,此皆成擒虜耳。不足以從事也。夫邪正由人,吉凶是命,當須審安危,擇去就。《易》曰:『繫于金□,所結惟固也。』竊謂天下之主,莫若劉文□耳。寬仁愛下,握髮揮洗,交同布衣,攻城略地,秋毫不取,以此毒天下而人從之,可謂真主也。」漢大悅,遂詐為光武書撽漁陽,令儒生齋詣寵,令具以詞說之,漢隨後復入。寵然之,遂大發兵與漢,會光武擊王郎而平之,君子曰:「高鳥擇木,智人擇主。《詩》云:『鴆彼晨風,鬱彼北林。』」
  二年,春正月。河北盡為王郎所有,光武自薊而南馳,眾無五□,師不宿爨,鉅鹿(是邢州)人耿純率宗族賓客二千餘人,扶老攜幼而歸光武,純恐宗族有變,陰令燒鉅鹿廬舍,光武知而問其故,純曰:「明公以單車臨河北,非有府藏膏邑、好爵重賞,以甘餌聚人徒,以恩信懷之,故豪傑多附。今王郎自立河朔,疑貳,純雖舉宗歸,命老弱勝兵於行間,猶恐有首丘之意,故焚其室廬,以絕返顧之望也。」光武曰:「子之所易,人之所難也。」因拜純為前將軍,光武行至信都,太守任光開城門而待之,議者欲因信都兵而西還長安,卒正郅肜曰:「議者皆非也。且吏人歌謠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響應。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一夫荷戟大呼,則千里之將莫不捐城遁逃,虜伏請降。遂古已來,未之有也。且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烏合之眾,遂震燕、趙之郊。況明公奮二郡之兵,揚響應之威,以攻則何城不拔,以戰則何敵不北。今釋此而歸,豈徒失河朔而擾動三輔,隳損威重,非計之得也。」從之,遂成帝業也。
  夏五月。更始拜光武為蕭王,破銅馬於滿陽也,盡降其眾,封其渠師為列侯,降者猶不自安。光武知其意,令各歸本營勒兵,乃自棄輕騎、按行部陣。降者相謂曰:「夫不疑於物,物亦誠焉。不私於物,物亦公焉。今蕭王推赤心安人腹中,公既誠焉!安得不投死乎!」遂分配部陣,得數十萬眾,於是復振,時人號為銅馬帝。時賈復說漢中王劉嘉,令歸光武曰:「臣聞圖堯舜之事而不能至者,湯武是也。圖武湯之事而不能至者,桓文是也。圖桓文之事不能至者,六國是也。定六國之□而不能守者,亡國是也。今漢室中興,大王以親戚為藩輔,天下未定而安守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然之,遂歸光武。君子曰:「柔能勝剛,信能懷疑。銅馬懷光武之信,而得其用也。《詩》云:『惠而好我,攜手同歸。』」
  後漢光武皇帝建安三年,春閏正月。司徒鄧禹、將軍鄧弘、馮異之謀攻赤眉也。異曰:「僕與赤眉相拒有日矣。雖屢北之,其眾猶盛。乘飢籍敗,是謂窮寇,不可逼也。」禹、弘不從,遂戰,移日,赤眉陽敗,棄輜重而走,車皆載土覆之以豆,兵士饑,爭取之不為行列,赤眉引還擊之,弘軍大潰。異引兵而救之,僅乃得免,異又約共赤眉為戰,期使壯士更服色與赤眉等,伏放道側。會明,赤眉攻異,異與之戰,氣色兩裏,伏兵卒起,衣服相亂,赤眉不復識別,眾驚潰,大破之於□底,降男女八萬餘眾。赤眉南走宜陽。
  初帝徵鄧禹還,詔曰:「朕聞三輔大飢,人人相食,白骨蔽野,城郭為墟。籍田千里,闃無人煙,縱有屯聚,堅守不下。赤眉既無虜掠,必東血求食。吾折扙待之,非諸將憂也。」時赤眉有□之底敗,果引師而東。光武分將守新安、宜陽,邀之令曰:「賊若東走,則引宜陽兵會新安;賊若南走,則引新安兵會宜陽。」赤眉果南走,帝自幸宜陽,盛兵而邀之,賊忽遇大軍,驚震莫知所為,乃遣使乞降,曰:「劉盆子將百萬之眾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赤眉乃將盆子及丞相徐宣文武等面縛銜璧,肉祖與櫬,牽羊詣轅門,上傳國璽。更始七尺劍及璧玉,皆脫甲積兵於宜陽城下,如熊耳山。齊帝令受璧、解縛、焚櫬,饗之以牛酒,二十萬眾皆得饜飫,因曜軍臨洛水,令赤眉君臣觀之,謂盆子曰:「自知當死。」不對。曰:「應死,猶幸上憐而赦之耳。」上笑曰:「兒大黠,吾宗無癡者。」又謂赤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伏耳。」徐宣曰:「臣等出長安東門,君臣議以歸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謀始,故不可豫告眾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悔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庸中佼者也。」又數赤眉曰:「卿何無道之甚!所過皆薨滅,老弱社稷汙井灶,發掘兵陵,然猶有三善:攻破城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子,無所改易,一善也。立君能用宗室,二善也。餘賊立君迫急,皆持其首降,以自為功,卿獨完全以付朕,三善也。乃各還妻子,賜田宅於洛陽。君子曰:「功能補過,善也。赤眉蔽惡,毒痛四海,而有三善。光武多之,德不孤也。」
  四年,夏六月。偏將軍王霸、捕虜將軍馬武之攻周建也。蘇茂救之,,建以精騎擊武先鋒,自躡其後殿,武恃霸而戰,志氣不堅,為茂、建所敗,武軍奔過霸營,大呼曰:「救我。」霸曰:「賊方盛,出必兩亡。子其勉旃,吾不復救汝也。」遂閉營堅壘,軍吏多諫之,霸曰:「賊銳乘勝,難與爭鋒。捕虜恃吾兩軍不一,此敗之道也。今閉營固守,示不相援。賊必乘勝輕進,捕虜無救,其戰自倍。如此茂、建之眾疲,吾乘其弊,乃可以逞。茂、建果悉軍攻武,合戰移時。霸乃飭精騎,掃壘而出,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驚亂,大破之,俘級而還。
  五年,冬十月。將軍耿弇攻張步於劇也。步遣弟藍去西安,分將將守臨淄,其城相去四十里。弇軍其間曰:「西安城小而堅,且藍步弟也。其必精其守,亦堅不可攻也。臨淄雖大,諸將共守,群居終日,眾心不一,攻之必拔也。」乃陽言曰:「後五日攻西安。」藍聞之,晨夜虞守,至期,弇敕吏士秣馬蓐食,會明,璧臨淄城下,或曰:「何不先攻西安?」弇曰:「不然。西安聞吾欲攻,以有備預。臨淄不意而至,必驚擾。因而攻之,會食可拔矣。臨淄若下,西安自潰,所謂一舉而有兩實,卞莊子之勢也。若攻西安,卒不能拔,頓兵堅城之下,清野無所掠,深投敵境,後絕轉輸,未浹一旬,敵坐看吾弊。」遂拔臨淄,藍棄西安而遁,盡據二城。

〔《閫外春秋》卷第四〕

〔《閫外春秋》卷第五〕後漢.少室山布衣臣李荃上。 
  後漢光武皇帝建武六年,冬十有二日。伐隗囂于汧隴也,王師敗績,將王元巡行等乘勝進取栒邑(是縣近扶風),將軍馮異欲先據之,諸將曰:「虜乘勝鋒銳,難可與爭也。宜按兵便地,徐觀後圖。」異曰:「不然。虜兵臨境,忸□小利,若得栒邑,三輔震搖,是吾憂也。夫『攻不足而守有餘』。今先據之,以逸待勞,非所以爭也。」迺潛往據城,偃旗臥鼓,巡行不知,馳而赴之,異乘其不意,擊鼓建旗,噪躍而出。巡軍大駭,奔走彊仆蹂踐者,不可勝計。追擊數十里而還。初隗囂歸命,遣子入侍王元,以為天下洶洶,成敗未可知。不欲事漢,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謂之太平。一朝敗壞,將軍幾無所措。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僭號十數,而欲牽儒生之說,棄千乘之業,羈族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轍,非計之得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殷盛,北取西河、上郡,東收三輔之地,按秦舊跡,表裏山河。元請以一丸渥為君東封函谷關,此萬代一時也。若計不及此,宜畜養士馬、繕甲兵具,卒乘據險隘自守,曠日持久,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勢猶足以霸,且『魚不可以脫于泉』,『神龍失水,還與蚯蚓同』。」囂然之,而不能用,遂背盟。帝遣來歙往諭之,囂不從而執之,將害。囂將王尊諫曰:「臣聞:為國者,慎器與名;為家者,畏死重禍。慎名器,則下服其命;輕用死禍,則家受其殃。今將軍遣子質漢,內懷他志,名器逆矣,而更謀誅,而使惡禍結矣。古者,列國交兵,使在其閒,所以重兵貴和而不任戰者也。何況承王命、藉重質而犯之哉!來歙雖單車遠使,而漢帝之外兄也。害之無損於漢,而隨之族滅。昔宋執楚使,遂有折骸易子之禍。小國猶不可辱,況於萬乘之主乎!」遂不敢害,以禮遣之。君子曰:「天命不可以力爭;聖化不可以聖取。高祖比成周,志移於婁敬而興也;隗囂侔西伯,不屈於王元而滅也。《詩》云:『謀臧不從,不臧復用。』」
  十年,冬十月。將軍高峻叛奔于隗囂,屯兵而拒汧隴。帝親征之,不剋,詔寇恂曰:「卿為朕事之,如不降可濟師而攻也。」恂奉詔進軍,□峻壁峻,遣謀將皇甫文謁恂,辭禮不屈,恂怒將誅之,諸將諫曰:「高峻擁兵數萬,率多強弩。西邀隴道,則連年不通;東寇秦關,則三輔版蕩。今始欲降而反戳其使,無乃不可乎!」恂不之應,遂斬之,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裁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開城降諸將皆驚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無降心。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則峻亡其膽。是以降耶。」諸將曰:「非所及也。」
  十月一年,夏六月。公孫述為王師所敗,來歙言於帝曰:「公孫子陽因時草創,竊據巴蜀,自謂:江漢為池,岷峨為城,太山磐石未足固也。雖假息□命在險而不循其德,此天亡之時也。今以師徒敗績,上下猜貳,饑饉仍之,土無半□。臣聞:趙將賈人,高祖縣之以利。今西州千里樵蘇不爨,以穀招之,百萬之眾可指麾而會也。恩食懷之,使分道而入,子陽之首可懸於素旗,此廟算之榮,不可失也。光武大悅而從之。是時,山東略定,王欲師有事于西方,公孫述將荊邯說述曰:「夫兵者,帝王之大器,古今所不能癥也。昔秦失其守,豪傑並起,漢祖無前人之跡、立錐之地,起於行陣之中,躬自奮擊,兵破身困者數矣。然軍敗復合,瘡愈復戰,何則?先死而成功踰於滅亡也。隗囂遭時運會,奄有雍州,兵強士附,威加山東,值更始政亂,復失天下眾庶。引領四方,□剖囂不及,此時推危乘勝,以爭大命而退,欲為西伯之事,尊師章句賓友處士,偃武息戈,早辭事漢,謂然自以父王復出也。今漢帝釋關隴之憂,專精東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使西州豪傑咸居心於山東,發閒使招檇貳,則五分而有其四,若舉兵天水,必至沮潰,既定,則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內奉萬乘,外給三軍,百姓窘慼,不堪上命,將有王氏自潰之變。臣之愚計以為,宜及天下之望,未絕豪傑尚可招檇,急以此時發國內精兵,令田戎據江南之會,倚巫山之固,築壘堅守,傳檄吳楚,長沙已南必隨風而靡。令□岑出漢中,收三輔,天水、隴西拱手自定。如此海內震蕩,□有大利,述以問群臣博士,曰:「昔武王勝殷,先觀兵孟津,八百諸侯不期同辭,然猶班師以待天命。未聞無右左之助,而出師千里之外,以廣封疆者也。」邯曰:「今東帝無尺土之柄□,烏合之眾跨馬陷陣,所向輒平,不亟乘時與之分功,而坐談湯武,而效隗囂,欲為西伯,竊不可也。」述竟不從,遂敗。君子曰:「智小謀大,力小任重。禍鮮不及矣。公孫述不用荊邯之謀,比德於文武,不亦謬乎!《詩》云:『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
  十有九年,春正月。酇侯臧宮圍妖賊于武原也,妖眾堅守,移月而不拔,士卒疾癘,帝患之,議公卿,計無所出,東海王曰:「妖巫惑眾,唯譎是與。非有疏爵,列地為長,分子孫之業也。皆遇夫一時之事耳!今官軍臨之,其中多悔□欲者,患外圍急走無從耳。宜少徹圍,縱之令得逃散,則一亭長是擒也。」帝然之,敕感宮解圍,賊眾果散,遂斬妖巫。
  明帝永平十有八年,夏六月,戊已。校尉耿恭使于西域也,至疏勒城為匈奴所圍,城中無水,吏士渴,乃穿井五丈,而不及泉,恭仰天歎曰:「昔聞貳師將軍,拔佩刀刺山,飛泉涌出。今漢德神明,豈有窮乎!乃整服向井禱之,有頃,水泉奔騰,士卒皆稱萬歲。遂揚水,以示虜。君子曰:「至誠通神,忠□感人。耿恭可詔至忠也。《詩》云:『請恭爾位,好是正直。神之分爾景福。』」
  靈帝光和六年,秋八月。朝綱失緒,政在宦官,尚書何進謀於袁紹曰:「昔趙鞅興晉陽之甲,誅君側之惡。今閽豎弄權,可為蔓草也,盍萌而薙之。」太后聞而不從,進度不能制,欲召方鎮董卓之屬兵臨京師,脅而誅之。主簿陳琳諫曰:「易稱即鹿無虞該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證而立乎!今明公□皇威、握兵要,龍驤武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鑪而燎毛髮耳。。夫違經合道,天人所慎而反,委釋利器,更徵外助。夫兵聚會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無成,為禍階耳。」進不聽,遂召前將軍董卓,卒為禍亂,而進亦為宦官所殺。
  中平元年,春三月。黃巾屯于許穎,皇甫嵩將官軍而討之,賊眾銳而吏士有難色,嵩曰:「兵有奇變,不在眾寡。賊依草結營,易為風火,燒之必驚潰,輕騎乘之,乃可以逞田單之功,吾得之矣!其夕天風,密令壯士束蘊懷火首,風而從之,炎光屬天。壯士躡燼而萌之,城中亦鼓噪而出。黃巾大潰,俘斬略盡,許類遂平。
  二年,冬十月。王師有事于西方,司空張溫會諸將,董卓後至而不恭,將軍孫堅曰:「卓受任偏裨,不時應命,矜高自若,盍陳軍令而法之,以鏡於□。」溫曰:「董卓名稱秦隴,今若誅之,是西行無憑也。」堅曰:「明公親率王師,威重天下,何仗一卓而行乎!古者,名將授鉞,未有不斷於己,以示其武也。故穰苴斬莊賈、魏絳戮揚千。今垂意於卓,不時加誅,後悔無日矣。」溫竟不從,後為卓所害。初,堅年十七與諸父同載渡浙江,會海賊掠賈人財物,於岸而分之,行旅皆輟棹中流,莫敢進取。堅詔父曰:「彼賊可擊而奪。」諸父叱之曰:「賊眾而銳,非汝圖也。」堅行操刀上岸,乘高以手東西指麾,若有所分布部兵,以為邀遮之狀。賊望見將為官兵來捕,眾皆驚駭,棄物散走,堅追而斬之數級而還,盡收其物,由是江表知名。
  五年,冬十有一月。涼州賊寇我陳倉,將軍皇甫嵩、董卓帥王師而救之。卓欲速進赴陳倉,嵩曰:「不可。」卓曰:「智者不後時,勇者不留決。速救則城全,不救則城滅,全滅之勢在於此也。」嵩曰:「不然。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之兵。以是先為不可勝在我,可勝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餘者,動於九天之上;不屈者,陷九地之下。今陳倉雖小,城守固備,非九地之陷也;賊雖強,而攻者〔非〕我之所救,非九天數之勢也。夫勢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賊今陷受害之地,而陳倉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煩兵動眾而取全勝之攻,將何救焉!」遂聽賊圍陳倉,三月不拔,賊疲弊果自解退。嵩進擊之,卓曰:「不可。《軍志》有言:『窮寇勿迫,歸眾勿追。』今我追之,是迫歸眾、追窮寇也。螗之有斧,蝸也有角,況大賊乎!」嵩曰:「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師,非歸眾也。賊眾且走,莫有鬥志,以整擊亂,非窮寇也。」遂獨進擊之,使卓為後殿,連戰大破,斬首數萬級,而卓大慚曰:「吾不及子也。」
  獻帝初平元年,春正月。山東豪傑起義兵之誅董卓也,烏合之眾向逾十萬,坎血加書,推勃海太守袁紹為盟主,卓聞兵起大懼,乃從天子都長安,卓留屯洛陽,焚宮室而拒之,紹將各屯,所部莫敢先進,奮武將軍曹操曰:「今舉義兵,以誅暴亂。眾集事就,諸君何疑?向使董卓聞山東兵起,倚王室之重,據二周之險,申命號令,明罰敕法,東向振旅,與天下爭衡,雖以無道,足為患也。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蕩,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夫時難遭而易失,君子見機而住,不俟終日。公其思之。」諸將不從,日置酒高會,操復讓之曰:「諸公聽吾計,則成敗如運諸掌耳。收河內之眾而拒孟津,舉酸棗之師而守成皋,據敖倉、塞轘轅則全制其險矣。率南陽之卒,徑入武關,以震三輔,皆高壘深壁,持重勿戰,益為疑兵,示天下形勢,以順討逆,董卓可傳飧而定矣。今兵以義舉,持疑不進,竊為諸公恥之。」竟不見用,而九郡英雄,尋則夷滅也。君子曰:「夫善始善終,其為聖人乎!袁紹諸將能造而不能遂,可為愚夫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冬十有二月。劉表為荊州刺史,時宗賊起江南,袁術據魯陽,表不得之任。南郡人蒯越詔表曰:「夫理平者,先仁義;理亂者,先權謀。兵不在多,貴乎得人!表術驕而無謀,宗賊貪而不義。今啖之以利,宗賊必舉眾而降。君誅其無道,施其才用,威德既行,必襁負而至矣。兵集眾附,南據江淩,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可一檄而定。表、術縱來,折杖倕之無能為也。表行其策,開土千里,帶甲十萬,遂有荊州。二年,春。荀彧去袁紹而歸曹操,與之語,大悅曰:「吾之子房也。」時曹公初滅陶謙,乘勝欲取徐州,而後定呂布或諫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可以勝敵,退足以自守,雖師北身遁者數矣,而終復振成大業也。今將軍本以兗州首事,故能平定山東,此實天之要地,而將軍之關池若不先定,根本將何以寄乎!宜且急收熟麥,以實軍資。呂布不足慮也。今捨之而東,未見其便。多留兵,則前不可勝敵;少留,則後不足固。布乘虛寇暴,震動人心,縱保數城,非已所有。」操從其謀,遂破布而平兗州。
  三年,夏四月。黃巾賊攻我兗州之東平也,刺史劉岱欲擊之,鮑信諫曰:「今賊眾百萬,兆人震恐,士無鬥志,不可以鋒(鋒)刃敵也。且賊犬羊之眾,群小相隨,無君臣節鉞之禮,疏爵裂地之封,軍無輜重,以抄掠為資,饑則共食,飽則相噬。今不若畜士眾之力,清野固守,彼欲戰不得,(能)〔欲〕攻不能,下掠無所獲,其勢必離散。然後選精銳,據要害,出其不意,一舉可以破也。」岱不從,出戰,遂為黃巾所殺。
  建安元年,秋七月。帝將避地自河東幸洛陽,荀彧勸鎮東將軍曹操而迎之,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影從;漢高祖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蒙塵,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遑遠赴,雖御難于外,乃心無所在王室。今鑾駕旋□,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人懷感舊之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秉至公,服天下,大略也。扶□義,以致英傑,大德也。四方雖有逆節,其何能為!」操然之,乃迎帝都許。
  三年,春三月。曹公之征張繡也,未及而退,繡將追之,賈詡曰:「不可。追必敗。」繡不從,果為公所敗而還,詡曰:「可更追之,必勝。」繡曰:「不用明公言,以至於是。今已敗,奈何復追?」詡曰:「兵勢有變,非一途也。尚能知敗,豈不知勝乎!宜亟往。」繡乃悉收散卒,追曹公,戰,大勝而還,因謝問詡曰:「僕以精兵追退軍,明公言必敗,乃敗;乃收疲弊之卒追乘勝之軍,言必勝,果如其識。何其返而驗也?」詡曰:「此易知耳。足下雖善用兵,非曹公敵也;軍新退,曹公必自斷其後,追兵雖精,將既不敵,彼士亦銳,故知必敗。曹公攻足下無失其策,力未盡而退,必國內有故也。既破足下,必輕軍速進,留諸將斷其後,諸將雖勇,非足下敵,故雖用敗兵,而戰必勝。」繡曰:「圖南之鳥,非斥鷃所知也。」初,曹公欲伐繡而荀攸言於公曰:「繡與劉表,相恃以為強,然繡遊軍,仰食於表,表不能供,其勢必離,不如緩軍待之,可誘而致也。若急之,其勢必外救至。」公不從,果為繡敗,而表救亦至。是歲,曹公自宛而征呂布,戰下邳,布連敗,城守,攻之不拔,公士卒疲疫死者十三四,公欲捨布而還,郭嘉說公曰:「布勇而無謀,陳宮有智而遲。今三戰皆北,其銳氣衰也。夫軍,以將為主,主衰而士無奮意。及布氣未復,宮謀未定,進急攻之,布可拔也。」遂引沂泗水灌城,潰而生擒呂布。
  初,袁術遣將紀靈攻劉備於小沛也,備乞師于呂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劉備,今可假手於袁公,何救之有?」布曰:「術若得備,必來取吾,所謂『虢滅虞亡,輔車相依』者也。胡為不救?」乃救之,紀靈聞布至,皆斂兵而止,布屯沛城下,遣人命備、并請紀靈等,與共厚飲,布謂靈曰:「備,布弟也。為諸軍所困,何得不救?布性不喜合鬥,但喜解鬥耳。乃令軍植一戟於牙門,布彀弓顧曰:「諸君觀布射戟小支。中,當各解兵;不中,可留決鬥耳。」布即發矢,正中戟支,靈大驚曰:「將軍天威也!敬從命矣!」明日,歡會而解兵。
  四年,春。廬江(廬州)太守劉勳恃兵強士勇,橫於江淮之間,無出其右者,孫策惡之,使人卑辭厚弊而說之曰:「上繚宗人數欺下國,患之有年矣!擊之,路遊不便,幸因將軍之神武而臨之,且上繚國富廩實,吳娃越姬充於後庭,明珠大貝被於帑藏,取之可以資軍,雖蜀郡成都金碧之府未能過也。策願舉弊邑,躬率士卒,以為外援。」勳然之,劉曄諫曰:「上繚雖小,而城堅池深。守之則易,攻之則難,不可旬日而拔也。且兵見疲於外,而國虛於內,孫策多謀而善用兵,乘虛襲我,將何禦之?而將軍進屈於敵,退無所歸,於〈周易.大壯〉☳☰〔乾下震上〕之〈豐〉☳☲〔離下震上〕:小人用壯,君子用因,□羊觸蕃,羸其角,不能退,不能遂,其在茲乎!」勳不從,遂大興師伐繚,果為孫策所襲,勳蹙,遂奔于曹公。

〔《閫外春秋》卷第五〕
卅七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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