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論《列子》書,穆王、湯問之事,迂誕恢詭,非君子之言。又觀穆王與化人游,若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夏革所言,四海之外,天地之表,無極無盡;傳記所書固有是事也。人見其荒唐幻異,固以為誕。然觀太史公史殊不傳列子,如莊周所載許由、務光之事。漢去古未遠也,許由、務光往往可稽,遷獨疑之;所謂禦寇之說,獨見於寓言耳,遷於此詎得不致疑耶!
周之末篇敘墨翟、禽滑釐、慎到、田駢、關尹之徒以及於周,而禦寇獨不在其列。豈禦寇者,其亦所謂鴻蒙、列缺者歟?然則是書與莊子合者十七章,其間尤有淺近迂僻者,特出於後人會萃而成之耳。
至於「西方之人有聖者焉,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此故有及於佛,而世猶疑之。夫「天毒之國紀於山海,竺乾之師聞於柱史」,此楊文公之文也。佛之為教已見於是,何待於此者乎!然其可疑可怪者不在此也。
朔雪寒駁
「所謂禦寇之說,獨見於寓言耳,遷於此詎得不致疑耶!」這些都是高似孫的幻想之辭,請問司馬遷何時懷疑列子了?出自《史記》或哪一本書的哪一句話?又如何判定是司馬遷因為懷疑列子此人的真實性所以不立傳?如果就真實性而言,難道司馬遷真的相信「姜原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說,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史記.周本紀〉)司馬遷能信這個卻不能信列子?豈不好笑!更重要的是,沒有任何證據,就是純然臆測,毫無辯駁的需要!
司馬遷《史記》之列傳,記先秦諸子除「魯仲連」之外,皆有官職在身,即如〈伯夷列傳〉:「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也是貴族身分,且是國君之子並且都具有繼承人身分,伯夷是長子,而孤竹君卻想要讓叔齊繼位,最後兩人一起逃亡。〈仲尼弟子列傳〉眾多孔子弟子都是有官職在身的,主要的弟子幾乎都曾為各國政府服務過,加上孔子的弟子眾多,有特色者眾多,因此一起論述!至於〈孟子荀卿列傳〉之孟子,嚴格說來曾為齊宣王出謀劃策,與魯仲連相似!其中提到的諸多稷下學宮的人物都已被齊王列為大夫。〈刺客列傳〉、〈游俠列傳〉、〈龜策列傳〉、〈日者列傳〉、〈滑稽列傳〉、〈貨殖列傳〉,這些或收錄年代已在先秦之後或相關職業都與列子無關,除此外,〈老子韓非列傳〉中實為後人摻入的老萊子不帶有官職、不曾為官、不為政府服務!以此而論,司馬遷不提列子是完全符合其「列傳」取捨的標準的,至少是絕大多數的標準!如果僅僅是思想家,卻沒有任過職,除了假造的老萊子之外,幾乎沒有!而列子既不是刺客、遊俠、日者,也不是說客、謀士(仍為某些國家服務只是不帶官職,如魯仲連)、富商,更沒有任職為官的記載!因此,司馬遷沒有為列子立傳是完全合理的事情!
如果因為司馬遷沒有立傳,於是這位作家就是假人、他寫的書就是假書,那這樣的邏輯謬誤豈止無知可笑而已!諸如鄧析、文子、楊朱、惠施、墨子眾多寫書之弟子都無傳,〈孟子荀卿列傳〉也不過如此一筆帶過:「而趙亦有公孫龍為堅白同異之辯,劇子之言;魏有李悝,盡地力之教;楚有尸子、長盧;阿之吁子焉。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書,故不論其傳云。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為節用。或曰并孔子時,或曰在其後。」司馬遷所沒有提到的先秦諸子又何其之多!以此質疑列子之存在、質疑文子之存在、質疑楊朱之存在,豈不荒唐可笑!
至於「特出於後人會萃而成之耳」之說,更是毫無證據的猜測!沒有反駁之必要!
至於「西方之人有聖者焉,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此故有及於佛」的說法。簡單來說,「西方」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是相對於孔子當時所在的位置而論,只要當時孔子不在周朝的最西邊(因此疑古派只有證明了這一點,才能推論出孔子所說的西方是指周朝以外的國家),那孔子所謂的西方完全可以是周朝國內他當時所在位置西邊的任意一個國家!包含秦國!因為孔子的師兄亢倉子不僅被陳國人稱為聖人,而且也曾服務於秦景公,完全可以承擔孔子所說西方聖者的角色!而且如果按照疑古派看到西方就高潮的幻想,試著用疑古派所謂的「西方」解讀以下先秦的文獻:
〈詩經.國風.邶風.簡兮〉:
山有榛,隰有苓。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管子.五行〉:
昔者黃帝得送尤而明於天道,得大常而察於地利,得奢龍而辯於東方,得祝融而辯於南方,得大封而辯於西方,得后土而辯於北方,黃帝得六相而天地治,神明至。
〈管子.輕重丁〉:
鮑叔馳而西,反報曰:「西方之氓者,帶濟負河,菹澤之萌也,獵漁取薪,蒸而為食。其稱貸之家,多者千鍾,少者六七百鍾,其出之鍾也一鍾,其受息之萌九百餘家」。
〈孔子家語.相魯〉:
孔子初仕,為中都宰。制為養生送死之節。長幼異食,強弱異任,男女別塗;路無拾遺,器不彫偽;為四寸之棺,五寸之槨,因丘陵為墳,不封不樹。行之一年,而西方之諸侯則焉。
〈孔子家語.公西赤問〉:
衛莊公之反國,改舊制,變宗廟,易朝市。高子皋問於孔子曰:「周禮繹祭於祊,祊在廟門之西,前朝而後市。今衛君欲其事事一更之,如之何?」孔子曰:「繹之於庫門內,祊之於東市,朝於西方,失之矣。」
〈晏子春秋.外篇上.十一〉:
明日朝,問于晏子曰:「寡人夜者聞西方有男子哭者,聲甚哀,氣甚悲,是奚為者也?寡人哀之。」
〈墨子.貴義〉:
子墨子北之齊,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於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子墨子不聽,遂北,至淄水,不遂而反焉。日者曰:「我謂先生不可以北。」子墨子曰:「南之人不得北,北之人不得南,其色有黑者有白者,何故皆不遂也?且帝以甲乙殺青龍於東方,以丙丁殺赤龍於南方,以庚辛殺白龍於西方,以壬癸殺黑龍於北方,若用子之言,則是禁天下之行者也。是圍心而虛天下也,子之言不可用也。」
〈墨子.迎敵祠第六十八〉:
敵以東方來,迎之東壇,壇高八尺,堂密八。年八十者八人,主祭青旗。青神長八尺者八,弩八,八發而止。將服必青,其牲以雞。
敵以南方來,迎之南壇,壇高七尺,堂密七,年七十者七人,主祭赤旗,赤神長七尺者七。弩七,七發而止。將服必赤,其牲以狗。
敵以西方來,迎之西壇,壇高九尺,堂密九。年九十者九人,主祭白旗。素神長九尺者九,弩九,九發而止。將服必白,其牲以羊。
敵以北方來,迎之北壇,壇高六尺,堂密六。年六十者六人主祭黑旗。黑神長六尺者六,弩六,六發而止。將服必黑,其牲以彘。從外宅諸名大祠,靈巫或禱焉,給禱牲。
〈越絕書.計倪內經第五〉:
計倪對曰:「人之生無幾,必先憂積蓄,以備妖祥。凡人生或老或弱,或疆或怯,不早備生,不能相葬。王其審之。必先省賦斂,勸農桑。饑饉在問,或水或塘。因熟積以備四方。師出無時,未知所當。應變而動,隨物常羊。卒然有師,彼日以弱,我日以疆。得世之和,擅世之陽,王無忽忘。慎無如會稽之饑,不可再更。王其審之。嘗言息貨,王不聽,臣故退而不言,處於吳、楚、越之間,以魚三邦之利,乃知天下之易反也。臣聞君自耕,夫人自織,此竭於庸力,而不斷時與智也。時斷則循,智斷則備。知此二者,形於體萬物之情,短長逆順,可觀而已。臣聞炎帝有天下,以傳黃帝。黃帝於是上事天,下治地。故少昊治西方,蚩尤佐之,使主金。玄冥治北方,白辨佐之,使主水。太皞治東方,袁何佐之,使主木。祝融治南方,僕程佐之,使主火。后土治中央,后稷佐之,使主土。並有五方,以為綱紀。是以易地而輔,萬物之常。王審用臣之議,大則可以王,小則可以霸,於何有哉?」
〈素問.金匱真言論〉:
西方白色,入通於肺,開竅於鼻,藏精於肺,故病背。其味辛,其類金,其畜馬,其穀稻,其應四時,上為太白星。是以知病之在皮毛也。其音商,其數九,其臭腥。
〈莊子.讓王〉:
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於孤竹,曰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至於岐陽,武王聞之,使叔旦往見之。與之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
就別說孔子了,早在伯夷、叔齊之時,兩人就說「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結果遇到的還是周武王。這是〈莊子.讓王〉的故事,按照疑古派的謬論,如果沒指明是周武王,怕不又成了另外一尊佛了?而《莊子》也必然要成為偽書了!當然,現實的情況是〈莊子.讓王〉也是被評價為偽造的,不是莊子的手筆,只有在需要拿來打《列子》時,這些偽造的篇章才會臨時具有了真實的身分!(參考〈疑古謬論綜駁.錢鍾書〉一節)
齊桓公時,鮑叔牙回報:「西方之氓者,帶濟負河,菹澤之萌也,獵漁取薪,蒸而為食。」按照疑古派的邏輯,這是西方人來搶糧食了!
越王勾踐時的計倪說:「故少昊治西方,蚩尤佐之」,按照疑古派的邏輯,原來佛的故鄉、羅馬、埃及、希臘都曾經是黃帝的管轄範圍了!總不能,西方聖者就說是西方的佛,治西方就說是治中國境內的西方吧?
《詩經》所說「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必然是埃及豔后或是釋迦牟尼的老婆了!不然按照疑古派邏輯,中國哪有美人?必得西方才有!
齊景公對晏子所說:「寡人夜者聞西方有男子哭者」,這西方估計也是佛的故鄉了,哭的男子必然是佛那裡的人了!而齊景公莫名其妙就有了神通順風耳了!這還不坐實無邊的佛法早就已經傳入中國了嗎?豈不可笑!
孔子斥責返國後的衛莊公「朝於西方」,按照疑古派的邏輯,這是衛莊公向西方國家的政權低頭了啊!
孔子擔任魯國中都宰一年後,「西方之諸侯則焉」,按照疑古派的邏輯,這西方的諸侯自然只能指印度、羅馬、埃及、希臘的統治者了!
〈素問.金匱真言論〉:「西方白色,入通於肺。」按照疑古派的邏輯,「西方、白色」,這鐵定只能指西方白人了,估計是希臘人、羅馬人了!至於前後文,其他常識性判斷,都可以免了!
墨子說的守城陰陽家咒術「敵以西方來,迎之西壇、主祭白旗。」按照疑古派的邏輯,這不就是西方的白人打來了嗎?至於墨子「以庚辛殺白龍於西方」,殺隻占卜裡的符號白龍都得跑到西方國度才能殺了!
以上,全是春秋時代或以前的資料,如果按照疑古派看到「西方」就高潮的邏輯與幻想,難道能不鬧笑話嗎?如果不能接受以上荒誕的解釋,為什麼能接受「西方、聖者」必然是「佛」的說法呢?釋迦牟尼究竟何時出生還是個懸案,如果晚於孔子甚至列子,都不知道兩人如何能預知未來!豈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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