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4日 星期二

「心無旁騖」的正確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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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無旁騖」的正確寫法


  昨天從網頁轉貼那邊看到張大春大師關於「心無旁騖」的正確寫法的看法,加上最近一位考者前去按鈴申告,希望知道「心無旁騖、心無旁鶩」哪一個正確?因此我在網友的頁面下留了言。稍微補充後,放在這裡。

  我們先看最根本的問題。其實「騖鶩」皆從「敄(念如務)」得聲,「馬、鳥」形近而誤,因此兩字屬於形音皆近而誤之例。形近而誤根據之前公布的數據(筆者個人的資料統計)佔據所有錯誤類型0.335347432%的比例。也是所有錯誤類型中比例最高的一個。這是其一。
  既然「鳥、馬」形近而誤,那麼這種視覺上的誤差,不可能只會發生在這兩個字上,凡是從「馬、鳥」而有相同或相近字身的字都可能發生形近而誤的可能。在這個例子裡,「馬、鳥」屬於部首、「敄」屬於字身。那麼在浩瀚的古籍異文裡,能找到相關的例子也不足為奇(沒有也不用感到奇怪)!譬如我校勘《郁離子》時就有如下之例:「鴽、駕」,其中「如、加」字身形近而誤,「馬、鳥」部首形近而誤,組合後的字也形近而誤。
  由於正規的中文系課程所教授的訓詁學,把精力「集中」在「音誤」這件事上(0.2406847936%,為總錯誤類型比例中第二大類的錯誤類型),因此很多科班出身的學者很容易忽略掉其他類型的錯誤。如果對古籍中存在龐大的文字錯誤實例,沒有太大的關注,就容易旁生枝節,耗費筆墨,卻無法解決問題,或者得出錯誤的結論。
  張大師的例子就把焦點放在「鶩」這個概念的演變史上,因此說了鴨子、野雁,然後又將古人詩詞中也同樣是形近而誤的例子說成是古人也開始混用了。
  然而最妙的其實是,「心無旁騖」出自民國時期的冰心女士(死於1999年2月28日)的《談信紙信封》:「有不少人像我一樣,在寫信的時候,喜歡在一張白紙,或者只帶著道道的紙上,不受拘束地,心無旁騖地抒寫下去的。」明顯冰心不算「古人」,根本不需要去扯到其他古人對這兩個字的所謂「混用」上。因為說那些大詩詞家會把一隻禽類搞成一個動詞(非馬類),這是低估了古代那些好用典故、奇字的古人了。古籍在流傳過程中,每一次傳抄都可能發生錯誤,不能把傳抄的錯誤說成是古人不識字的表現(很不幸這正是當前考據學、訓詁學者最喜愛標榜的一點)。
  從意義上看,我們都知道「心無旁騖」就是指專心的意思。「騖」是什麼呢?〈漢書.音義〉:「直騁曰馳,亂馳曰騖。」古代也有「神馳」的說法,如明朝張居正《答中溪李尊師論禪》:「《三塔圖説》披覽一過,不覺神馳。」
  如果以為「旁『鶩』」也能對,那麼心無旁騖豈不要解釋成「『心中、心裡』『旁邊』『沒有』『鴨子、野雁』?」或「『心中、心裡』『沒有』『旁邊』的『鴨子、野雁』?」這能通嗎?心無旁騖的「騖」明明就是用的「馳」的意思,全句意指:「心神沒有往旁邊飛馳(而是專心的往前走)」。馳騖,依據以上的解釋(直騁曰馳,亂馳曰騖),可知兩者為類義詞,依照規律,他連用時可以寫作「馳騖」也可以寫作「騖馳」,如〈漢書.蒯通傳〉:「為君計者,莫若以黃屋朱輪迎范陽令,使馳騖於燕趙之郊。」;〈漢書.賈山傳〉:「又為阿房之殿,殿高數十仞,東西五里,南北千步,從車羅騎,四馬騖馳,旌旗不橈。」又唐朝顏師古也不只一次在《漢書》中註「騖」字為「亂馳」。如〈漢書.嚴安傳〉:「縱馳騁騖,忽如景靡。」顏師古註:「亂馳曰騖。景靡者,如光景之徙靡也。」
  關於類義詞,是我在寫作《孫子兵法論正》時的發現,這本一百多萬字的作者、文字考證書籍中,存在著古往今來非常多的例子,有興趣的讀者不妨一看,在此就不多舉例了。
  既然「心無旁騖」出自冰心,那就不是古人的話了!它被誤寫成「心無旁鶩」,你要考察它錯誤形成或者兩者混用不分的歷史,也只能從冰心的詞彙開始流傳後進行考察。結果大師卻從「兩千多年前」的《左傳》說起那隻鴨子的語意怎麼漸漸的與野雁不再分別的。未免令人無語了。那麼為何張大師想要把「鶩」扯上野雁呢?因為大師從「專心」這件事聯想到了孟子講述的關於弈秋的故事。引如下:
  〈孟子.告子上〉:
  孟子曰:「無或乎王之不智也。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見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今夫弈之為數,小數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惟弈秋之為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雖與之俱學,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
  〈康熙字典.鴻〉:
  《說文》鴻,鵠也。《玉篇》鴻,鴈也。詩傳云:「大曰鴻,小曰鴈。」《陸璣疏》鴻羽毛光澤純白,似鶴而大,長頸,肉美如鷹。又有小鴻如鳧,色白,今人直謂之鴻。

  〈康熙字典.鵠〉:
  《說文》:「鴻鵠也。」顏師古曰:「鵠,水鳥,其聲鵠鵠。」《本草》:「鵠大於鴈,羽毛白澤,其翔極高,而善步。一名天鵝。」

  〈康熙字典.鶩〉:
  《說文》鶩,舒鳧也。郭璞曰:鴨也。方氏曰:以爲人所畜,不善飛,舒而不疾,故曰舒鳧。〈禮.曲禮.疏〉野鴨曰鳧,家鴨曰鶩。又毛氏云:可畜而不能高飛曰鴨,野生高飛曰鶩。又〈左傳.襄二十八年〉公膳日雙雞,饔人竊更之以鶩。又〈周禮.春官.大宗伯〉庶人執鶩。《鄭註》鶩取其不飛遷。又〈後漢.馬援傳〉刻鵠不成尙類鶩。

  由此可見,若就常見性而言,雞勝於鴨;若就大而言,鴻勝於鶩;若就自由獵取而言,鵠勝於鴨。若就味道的新鮮性而言,鴻又勝於鴨。若就成語結構而言,鶩乃名詞,而「好、騖」都是動詞,高補充說明好,遠補充說明騖。只此語法結構分析,便已明顯可見「鶩」是錯的!

  果真想要把「心無旁騖」曲解成「心中旁邊沒有飛鳥」,為何不說「心無旁鴻、心無旁鵠」呢?(牽涉到出典與環境氛圍的問題。同時這在語法上本就不通。)明顯不通的。明明冰心用的是神思飛馳之意,大師卻一直執著在鴨子上,難免失之矣!
  而如果要把古代的錯誤無條件繼承,而美以「約定俗成」,似乎「主權在民」,那麼騖鶩在古代尚有從各種途徑導致的諸如:務霧婺,等多達十幾百例的錯誤實例。是否也都要一一可通了!果真如此,在此資訊時代,又何需什麼國民識字教育呢!大家一起寫別字吧!反正古代通假、誤用之例多不可勝數,一定可通的!至若發明人冰心女士死亡至今亦不過幾年,要談俗成,會否太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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