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9日 星期日

道德經論正系列文章:老子譬喻的影響力:乳犬噬虎,伏雞搏狸

這一則出自〈道德經論正.先秦諸子與老子下〉中考察老子譬喻影響力與譬喻演變與引用軌跡的上百篇中的一篇。

乳犬噬虎,伏雞搏狸

  譬喻力量懸殊,王孫厲已經有「大之與小,強之與弱也,猶石之投卵,虎之啖豚」的創作。而孫子在〈孫子兵法.形〉則又創造出了「故勝兵如以鎰稱銖,敗兵如以銖稱鎰。」的說法,更「精確」的表達了實力相差懸殊的概念。而蘇代的「夫齊,罷國也,以天下擊之,譬猶以千鈞之弩潰癰也。」則以生動形象見長,後為漢朝王恢所襲用而稱:「今以中國之盛,萬倍之資,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猶以彊弩射且潰之癰也,必不留行矣。」,文字喻意、比喻對象,大同小異,而「千鈞之弩」已成「強弩」,「潰癰」衍為「且潰之癰」。
  這裡的老子的創作則有「乳犬之噬虎,伏雞之搏狸」,就譬喻本身的喻依,則「虎之啖豚」中的「豚」不強調其反擊的能力,而「乳犬、伏雞」則強調其反擊的能力,所謂不自量力!到了司馬錯、張儀的時代,司馬錯在與張儀辯論的時候先是創作了「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其後張儀說楚王時則明顯參考了司馬錯的說法而有了「無以異於驅群羊而攻猛虎」,至於張儀說韓王時則又發明了新的譬喻:「夫秦卒之與山東之卒也,猶孟賁之與怯夫也,以重力相蚜,猶烏獲之與嬰兒也。夫戰孟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無以異於墮千鈞之重,集於鳥卵之上,必無幸用處。」。
  若以替代性而論,則「虎之啖豚」、「乳犬之噬虎,伏雞之搏狸」有一替代品,即漢朝東方朔的:「譬猶鼱鼩之襲狗,孤豚之咋虎,至則靡耳,何功之有?」其中「孤豚之咋虎」顯然取自「虎之啖豚」,而整體譬喻的親和度卻顯然不如老子的譬喻。因此用者寥寥!
  若以「不自量力」為強調重點,而非「不自量力」的來源為強調重點,則「蚍蜉撼樹、螳臂擋車」可以為代表。其中「螳臂擋車」典故可遠溯到齊莊公,齊莊公有兩個,其一在春秋初期,其一在春秋末期。由莊子所引蘧伯玉的譬喻,則齊莊公當是指後齊莊公,後齊莊公正與蘧伯玉的時代相近。後齊莊公因為與大臣崔杼的妻子棠姜有染,最後被崔杼所殺,死於前548年。
  就譬喻的演進脈絡而論,老聃「乳犬之噬虎,伏雞之搏狸,恩之所加,不量其力。」(強調的是動物因母愛而不自量力的保護幼子)→春秋戰國之際.吳起引作「譬猶伏雞之搏狸,乳犬之犯虎,雖有鬥心,隨之死矣。」(強調的是敵對雙方力量之懸殊。)→戰國.荀子「乳彘觸虎,乳狗不遠遊,不忘其親也。」(強調的仍是親情的一面,但已經是改作。觸虎的是「乳狗」卻被改為「乳彘」,卻仍保留「乳狗」的成份在句子之中。)→西漢.焦延壽「雞雉失雛,常畏狐狸。」(脫胎於此。)→劉安引作「乳狗之噬虎也,伏雞之搏狸也,恩之所加,不量其力。」(犬已經改為更通用的狗)→劉向「夫慈故能愛,乳狗搏虎,伏雞搏狸,恩出於中心也。」(「慈故能愛」仍把握住原始喻意。文字小有變動。)→東漢.何休引作「乳犬玃虎,伏雞搏貍。精誠之至也。」(以此譬喻仇牧愛護君上之心,未脫原始譬喻用意。「乳犬」未改。)→《越絕書》作者引作「子之復仇,臣之討賊,至誠感天,矯枉過直。乳狗哺虎,不計禍福。」(其「搏」誤為「哺」,後者已經不通。「搏、哺」皆從「甫」得聲,故可通。按其前後文意,則尚未誤解此譬喻。因此可以判斷當是所引版本之異文。)→唐.胡曾「況抱雞搏貍,不繇人教;乳犬敵虎,自是物情。」已經是一種註解式的引用了!

參考資料

〈文子.上德〉:
  質的張而矢射集,林木茂而斧斤入,非或召之也,形勢之所致。乳犬之噬虎,伏雞之搏狸,恩之所加,不量其力。
〈吳子.圖國〉:
  吳起儒服以兵機見魏文侯。文侯曰:「寡人不好軍旅之事。」
  起曰:「臣以見占隱,以往察來,主君何言與心違?今君四時使斬離皮革,掩以朱漆,畫以丹青,爍以犀象。冬日衣之則不溫,夏日衣之則不涼。為長戟二丈四尺,短戟一丈二尺。革車奄戶,縵輪籠轂,觀之於目則不麗,乘之以田則不輕,不識主君安用此也?若以備進戰退守,而不求能用者,譬猶伏雞之搏狸,乳犬之犯虎,雖有鬥心,隨之死矣。昔承桑氏之君,修德廢武,以滅其國。有扈氏之君,恃眾好勇,以喪其社稷。明主鑒茲,必內修文德,外治武備。故當敵而不進,無逮於義矣;僵屍而哀之,無逮於仁矣。」
〈荀子.榮辱〉:
  乳彘觸虎,乳狗不遠遊,不忘其親也。人也,憂忘其身,內忘其親,上忘其君,則是人也,而曾狗彘之不若也。
〈焦氏易林.解之〉:
  益:雞雉失雛,常畏狐狸。黃池要盟,越國以昌。
〈藝文類聚.鳥部中.雞〉:
  《莊子》曰:莊子謂惠子曰:羊溝之雞。〔司馬彪曰:羊溝鬥雞之處。〕三歲為株。〔株魁師。〕相者視之,則非良雞也。然而數以勝人者,以狸膏塗其頭。〔雞畏狸也。〕
  又曰:嫗雞搏狸
  又曰:越雞不能伏鵠卵。
〈淮南子.說林〉:
  古之所為不可更,則推車至今無蟬匷,使但吹竽,使工厭竅,雖中節而不可聽。無其君形者也。與死者同病,難為良醫;與亡國同道,難與為謀。為客治飯而自藜藿,名尊於實也。乳狗之噬虎也,伏雞之搏狸也,恩之所加,不量其力。
〈列女傳.節義.魏節乳母〉:
  節乳母與公子俱逃,魏之故臣見乳母而識之曰:「乳母無恙乎?」乳母曰:「嗟乎!吾柰公子何?」故臣曰:「今公子安在?吾聞秦令曰:『有能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乳母倘言之,則可以得千金。知而不言,則昆弟無類矣。」乳母曰:「吁!吾不知公子之處。」故臣曰:「我聞公子與乳母俱逃。」母曰:「吾雖知之,亦終不可以言。」故臣曰:「今魏國已破,亡族已滅。子匿之,尚誰為乎?」母吁而言曰:「夫見利而反上者,逆也。畏死而棄義者,亂也。今持逆亂而以求利,吾不為也。且夫凡為人養子者務生之,非為殺之也。豈可利賞畏誅之故,廢正義而行逆節哉!妾不能生而令公子禽也。」遂抱公子逃於深澤之中。故臣以告秦軍,秦軍追,見爭射之,乳母以身為公子蔽,矢著身者數十,與公子俱死。秦王聞之,貴其守忠死義,乃以卿禮葬之,祠以太牢,寵其兄為五大夫,賜金百鎰。君子謂節乳母慈惠敦厚,重義輕財。禮,為孺子室於宮,擇諸母及阿者,必求其寬仁慈惠,溫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為子師,次為慈母,次為保母,皆居子室,以養全之。他人無事不得往。夫慈故能愛,乳狗搏虎,伏雞搏狸,恩出於中心也。《詩》云:「行有死人,尚或墐之。」此之謂也。
〈公羊傳.莊公十二年〉:
  「萬怒,搏閔公,絕其脰。仇牧聞君弒,趨而至,遇之于門,手劍而叱之。萬辟摋仇牧,碎其首,齒著乎門闔。仇牧可謂不畏強禦矣!」何休《春秋公羊解詁》:「乳犬玃虎,伏雞搏貍。精誠之至也。爭搏弒君而以當國言之者,重錄彊禦之賊,禍不可測。明當防其重者,急誅之。」
〈越絕書.篇敘外傳記〉:
  問曰:「子胥伐楚宮,射其子,不殺,何也?」「弗及耳。楚世子奔逃雲夢之山。子胥兵笞平王之墓,昭王遣大夫申包胥入秦請救。于斧漁子進諫子胥,子胥適會秦救至,因引兵還。越見其榮於無道之楚,興兵伐吳。子胥以不得已,迎之就李。」問曰:「笞墓何名乎?」「子之復仇,臣之討賊,至誠感天,矯枉過直。乳狗哺虎,不計禍福。大道不誅,誅首惡。子胥笞墓不究也。」
唐.胡曾〈全唐文.代高駢回雲南牒〉:
  僕乘其眾怒之勢,示其暴怨之門,況抱雞搏貍,不繇人教;乳犬敵虎,自是物情。
〈史記.張儀列傳〉:
  儀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塞什谷之口,當屯留之道,魏絕南陽,楚臨南鄭,秦攻新城、宜陽,以臨二周之郊,誅周王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能救,九鼎寶器必出。據九鼎,案圖籍,挾天子以令於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今夫蜀,西僻之國而戎翟之倫也,敝兵勞眾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為利。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爭焉,顧爭於戎翟,去王業遠矣。」
  司馬錯曰:「不然。臣聞之,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彊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地小民貧,故臣願先從事於易。夫蜀,西僻之國也,而戎翟之長也,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眾而彼已服焉。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西海而天下不以為貪,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亂之名。今攻韓,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請謁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齊,韓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將二國并力合謀,以因乎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謂危也。不如伐蜀完。」……
  張儀既出,未去,聞蘇秦死,乃說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險帶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乘,騎萬匹,積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明以嚴,將智以武,雖無出甲,席卷常山之險,必折天下之脊,天下有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群羊而攻猛虎,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王不與猛虎而與群羊,臣竊以為大王之計過也。」
〈戰國策.韓策一.張儀為秦連橫說韓王〉:
  張儀為秦連橫說韓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穀所生,非麥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飯藿羹;一歲不收,民不厭糟糠;不滿九百里,無二歲之所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過三十萬,而廝徒負養,在其中矣,為除守徼亭障塞,見卒不過二十萬而已矣。秦帶甲百餘萬,車千乘,騎萬匹,虎摯之士,跿跔科頭,貫頤奮戟者,至不可勝計也。秦馬之良,戎兵之眾,探前趹後,踢間三尋者,不可稱數也。山東之卒,被甲冒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裎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夫秦卒之與山東之卒也,猶孟賁之與怯夫也,以重力相蚜,猶烏獲之與嬰兒也。夫戰孟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無以異於墮千鈞之重,集於鳥卵之上,必無幸用處。
〈漢書.東方朔傳〉:
  (東方朔)今世之處士,魁然無徒,廓然獨居,上觀許由,下察接輿,計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與義相扶,寡耦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於我哉?若夫燕之用樂毅,秦之任李斯,酈食其之下齊,說行如流,曲從如環,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內定,國家安,是遇其時也,子又何怪之邪!語曰:「以筦闚天,以蠡測海,以莛撞鐘」,豈能通其條貫,考其文理,發其音聲哉!繇是觀之,譬猶鼱鼩之襲狗,孤豚之咋虎,至則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處士,雖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適足以明其不知權變而終或於大道也。
〈後漢書.鄭孔荀列傳〉:
  鄭太字公業,河南開封人,司農眾之曾孫也。少有才略。……
  進尋見害,卓果作亂。公業等與侍中伍瓊、卓長史何顒共說卓,以袁紹為勃海太守,以發山東之謀。及義兵起,卓乃會公卿議,大發卒討之,群僚莫敢忤旨。公業恐其眾多益橫,凶彊難制,獨曰:「夫政在德,不在眾也。」卓不悅,曰,「如卿此言,兵為無用邪?」公業懼,乃詭詞更對曰:「非謂無用,以為山東不足加大兵耳。如有不信,試為明公略陳其要。今山東合謀,州郡連結,人庶相動,非不強盛。然光武以來,中國無警,百姓優逸,忘戰日久。仲尼有言:『不教人戰,是謂棄之。』其眾雖多,不能為害。一也。……且天下彊勇,百姓所畏者,有并、涼之人,及匈奴、屠各、湟中義從、西羌八種,而明公擁之,以為爪牙,譬驅虎兕以赴犬羊。七也。」
〈論衡.感虛〉:
  夫以筯撞鐘,以筭擊鼓,不能鳴者,所用撞擊之者小也。今人之形不過七尺,以七尺形中精神,欲有所為,雖積銳意,猶筯撞鍾、筭擊鼓也,安能動天?精非不誠,所用動者小也。且所欲害者,人也,人不動,天反動乎?
〈戰國策.秦策二.陘山之事〉:
  陘山之事,趙且與秦伐齊。齊懼,令田章以陽武合於趙,而以順子為質。趙王喜,乃案兵告於秦曰:「齊以陽武賜弊邑而納順子,欲以解伐。敢告下吏。」秦王使公子他之趙,謂趙王曰:「齊與大國救魏而倍約,不可信恃,大國不義,以告弊邑,而賜之二社之地,以奉祭祀。今又案兵,且欲合齊而受其地,非使臣之所知也。請益甲四萬,大國裁之。」蘇代為齊獻書穰侯曰:「臣聞往來之者言曰:『秦且益趙甲四萬人以伐齊。』臣竊必之弊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於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人以伐齊。』是何也?夫三晉相結,秦之深讎也。三晉百背秦,百欺秦,不為不信,不為無行。今破齊以肥趙,趙,秦之深讎,不利於秦。一也。秦之謀者必曰:『破齊弊晉,而後制晉楚之勝。』夫齊,罷國也,以天下擊之,譬猶以千鈞之弩潰癰也。秦王安能制晉、楚哉!二也。秦少出兵,則晉、楚不信;多出兵,則晉、楚為制於秦。齊恐,則必不走於秦且走晉、楚。三也。齊割地以實晉、楚,則晉、楚安。齊舉兵而為之頓劍,則秦反受兵。四也。是晉、楚以秦破齊,以齊破秦,何晉、楚之;智而齊、秦之愚!五也。秦得安邑,善齊以安之,亦必無患矣。秦有安邑,則韓、魏必無上黨哉。夫取三晉之腸胃與出兵而懼其不反也,孰利?故臣竊必之弊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於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以伐齊矣。』」
〈漢書.竇田灌韓傳〉:
  孝王薨,共王即位,安國坐法失官,家居。武帝即位,武安侯田蚡為太尉,親貴用事。安國以五百金遺蚡,蚡言安國太后,上素聞安國賢,即召以為北地都尉,遷為太司農。閩、東越相攻,遣安國、大行王恢將兵。未至越,越殺其王降,漢兵亦罷。其年,田蚡為丞相,安國為御史大夫。……
  明年,雁門馬邑豪聶壹因大行王恢言……恢(大行王恢)曰:「不然。臣聞:鳳鳥乘於風,聖人因於時。昔秦繆公都雍,地方三百里,知時宜之變,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國十四,隴西、北地是也。及後蒙恬為秦侵胡,辟數千里,以河為竟,累石為城,樹榆為塞,匈奴不敢飲馬於河,置餍锚然後敢牧馬。夫匈奴獨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國之盛,萬倍之資,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猶以彊弩射且潰之癰也,必不留行矣。若是,則北發月氏可得而臣也。臣故曰擊之便。」
〈韓詩外傳.卷八〉:
  齊莊公出獵,有螳蜋舉足將摶其輪。問其御曰:「此何蟲也?」御曰:「此螳蜋也。其為蟲,知進而不知退,不量力而輕就敵。」莊公曰:「以為人,必為天下勇士矣。」於是迴車避之。而勇士歸之。《詩》曰:「湯降不遲。」
〈三國志.魏書.杜襲傳〉:
  時將軍許攸擁部曲,不附太祖而有慢言。太祖大怒,先欲伐之。羣臣多諫:「可招懷攸,共討彊敵。」太祖橫刀於膝,作色不聽。襲入欲諫,太祖逆謂之曰:「吾計以定,卿勿復言。」襲曰:「若殿下計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計非邪,雖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之,何待下之不闡乎?」太祖曰:「許攸慢吾,如何可置乎?」襲曰:「殿下謂許攸何如人邪?」太祖曰:「凡人也。」襲曰:「夫惟賢知賢,惟聖知聖,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犲狼當路而狐狸是先,人將謂殿下避彊攻弱,進不為勇,退不為仁。臣聞: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萬石之鐘不以莛撞起音!今區區之許攸,何足以勞神武哉?」太祖曰:「善。」遂厚撫攸,攸即歸服。時夏侯尚暱於太子,情好至密。襲謂尚非益友,不足殊待,以聞太祖。文帝初甚不恱,後乃追思。語在尚傳。其柔而不犯,皆此類也。
〈莊子.人間世〉:
  顏闔將傅衛靈公大子,而問於蘧伯玉曰:「有人於此,其德天殺。與之為無方,則危吾國;與之為有方,則危吾身。其知適足以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問乎!戒之慎之,正汝身也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雖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為顛為滅,為崩為蹶。心和而出,且為聲為名,為妖為孽。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彼且為無町畦,亦與之為無町畦;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達之,入於無疵。汝不知夫螳蜋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積伐而美者以犯之,幾矣。汝不知夫養虎者乎?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決之之怒也。時其飢飽,達其怒心。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己者,順也;故其殺者,逆也。夫愛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適有蚉虻僕緣,而拊之不時,則缺銜、毀首、碎胸。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可不慎邪!」
明.無名氏〈四賢記.第一一齣〉:
  勸恩臺裝聾做啞,休得要螳臂當車。
〈蕩寇志.第四十二回〉:
  正是泰山壓卵,不須輾轉之勞,螳臂當車,豈有完整之理?
〈五代史平話.周史.卷上〉:
  有人詠一首詩道:「北漢劉崇敢伐喪,蚍蜉撼樹不知量。天戈一指士爭奮,鼠竄狼奔返晉陽。」
  唐.韓愈〈調張籍〉詩:「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後漢書.竇何列傳〉:
  紹等又為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主簿陳琳入諫曰:「易稱『即鹿無虞』,諺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夫違經合道,天人所順,而反委釋利器,更徵外助。大兵聚會,彊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秖為亂階。」進不聽。遂西召前將軍董卓屯關中上林苑,又使府掾太山王匡東發其郡強弩,并召東郡太守橋瑁屯城皋,使武猛都尉丁原燒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誅宦官為言。太后猶不從。
〈三略.下略〉:
  聖王之用兵,非樂之也,將以誅暴討亂也。夫以義誅不義,若決江河而溉爝火,臨不測而擠欲墜,其克必矣。(〈後漢書.袁紹傳〉:「舉炎火以焚飛蓬,覆滄海而注熛炭。」李賢注引《黃石公三略》作:「夫以義而討不義,若決河而沈熒火,其剋必也。」)
〈新論.琴道〉:
  雍門周曰:「然臣竊為足下有所常悲。夫角帝而困秦者,君也;連五國而伐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嘗無事,不從即衡。從成則楚王,衡成則秦帝。夫以秦、楚之強而報弱薛,譬猶磨蕭斧而伐朝菌也。有識之士,莫不為足下寒心酸鼻。天道不常盛,寒暑更進退,千秋萬歲之後,宗廟必不血食。高臺既以傾,曲池有已平,墳墓生荊棘,狐兔穴其中,游兒牧豎,躑躅其足而歌其上,行人見之凄愴,曰:『孟嘗君之尊貴,亦猶若是乎!』」
唐.張懷瓘〈書斷.能品〉:
  齊高帝,姓蕭氏,諱道成,字紹伯,蘭陵人。善草書,篤好不已。祖述子敬,稍乏風骨。嘗與王僧虔賭書,書畢曰:「誰為第一?」對曰:「臣書,臣中第一。陛下書,帝中第一。」帝笑曰:「卿可謂善自謀矣!」然太祖與簡穆〔王僧虔諡號〕賭書,亦猶雞之搏狸,稍不自知量力也。

2019年12月25日 星期三

道德經論正系列文章:老子譬喻的影響力:驥尾


這一則是出自〈道德經論正.先秦諸子與老子下〉中考察老子譬喻影響力與譬喻演變與引用軌跡的上百篇中的一篇。

驥尾

  這一則承上則。老子「蝱與驥致千里而不飛,無裹糧之資而不飢。」原本是「蝱與驥」的搭配,「蝱、虻」異體字,「虻」不是「蒼蠅」,但外型極為相似。虻又有牛虻、馬蠅之稱,學名Tabanidae,從名字與別名也不難看出把「虻」誤為「蒼蠅」的合理性。虻會吸血,即使牛、馬類的厚皮也能穿透,是害蟲之一。而「蒼蠅」則不盡然都會吸血。〈詩經.國風.齊風.雞鳴〉:「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是春秋末年以前已經有「蒼蠅」此詞。因此,就精確性而言,西漢張敞把「虻」改為「蒼蠅」,便已經喪失了原始譬喻的精確性。若往前追溯,則枚乘「譬猶蠅蚋之附群牛」當是張敞此譬喻的先聲!兩人同是西漢人,也體現出了同一個時代的特色!

  「虻」與牛馬的關聯性強,因此有牛虻、馬蠅的別名,但蒼蠅卻與牛馬羊等生物沒有這麼強的關連性。「牛馬困於蚊虻、蟁蝱不食夭駒、蚊虻走牛羊、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蟣虱」以致於〈莊子.人間世〉蘧伯玉:「夫愛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適有蚉虻僕緣,而拊之不時,則缺銜、毀首、碎胸。」〈鶡冠子.天權〉:「夫蚊虻墜乎千仞之谿,乃始翱翔而成其容,牛馬墜焉,碎而無形。」這些都是春秋以至西漢初年各個文人學者、知識分子將「虻」與「牛馬羊」聯繫在一起的用法。又《牟子》:「昔公明儀有牛,彈清角之操,伏食如故;轉為蚊虻聲,則翹尾而躡蹀。」公明儀、蘧伯玉、老聃都是同時人,而都用「虻」這個字。

  李賢指出劉秀的譬喻出自張敞,張敞曾經擔任太僕丞、太中大夫等職,文化程度不低,但顯然跟枚乘一樣對於細節不甚講究!張敞:「蒼蠅之飛,不過十步;自託騏驥之尾,乃騰千里之路。然無損於騏驥,得使蒼蠅絕群也。」化用了老子「蝱與驥致千里而不飛」,劉秀則直接改自張敞。劉秀則是東漢的開創者,在位期間為25年至57年。尚早於王充,但晚於枚乘、張敞。說劉秀不知道「虻」是什麼,劉秀卻又發明了「飛虻箭」來攻打赤眉軍,這種「飛虻箭」僅從名字的構思上來做判斷,當與墨子時的「虻矢」用途或外型上相差不大。不管如何,由於劉秀是直接改自張敞的版本,因此即使他知道「虻」是什麼,也無所謂了!但劉秀的影響力無疑大於張敞,加上張敞的官位也不小,因此這個譬喻就無意中完成了典範轉移的工作!張敞把老子的原型譬喻中的「虻」代換成「蒼蠅」之後,又為南朝梁陸倕所沿用,而稱:「附蒼蠅於驥尾,託明鏡於朝光。」這便是典範轉移的事證!南朝梁時正當莊子學興起而文子學衰落之際,加上劉秀帝王、張敞高官的身分,陸倕不用老子的「虻」而用劉秀、張敞的「蒼蠅」便顯得合理了!

  「蒼蠅」最終取代了「虻」,應該就是一般語言規律所造成的。也就是「虻」已經成了死字而不為多數人所知了。至於劉秀「數蒙伯樂一顧之價」則取自蘇秦的典故,也是與依託相關的概念!因此枚乘、張敞、劉秀、陸倕全用蒼蠅,不再用「虻」了!至於劉秀「數蒙伯樂一顧之價」則取自蘇秦的典故,也是與依託相關的概念!

  關於老子的這一則譬喻,後來更衍生出了「附驥尾」的典故。除了上面提到的張敞、劉秀、陸倕用過「自託騏驥之尾、託驥尾、附蒼蠅於驥尾」之外,漢朝司馬遷:「顏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方其鼓刀屠狗賣繒之時,豈自知附驥之尾,垂名漢廷,德流子孫哉?」、唐朝李德裕:「三年驥尾有人附,一日龍髯無路攀。」都是用例。這種「虻」與「尾」的聯想,在老聃所在的春秋之時,其實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譬如〈國語.楚語上〉范無宇:「夫邊境者,國之尾也。譬之如牛馬,楚暑之出納至,虻饔之既多,而不能掉其尾。」便是相關的說法。只是著眼點與重點有異!

  王子淵:「夫蚊虻終日經營,不能越階序,附驥尾則涉千里,攀鴻翮則翔四海。」為創造式引用,創造出了「攀鴻翮則翔四海」以與「附驥尾則涉千里」對照!後為劉晝所吸收與改造。劉晝:「搏牛之虻,飛極百步,若附鸞尾,則一翥萬里。非其翼工,所託迅也。樓季足捷,追越奔兕,若駕疲䯁,則日不涉一舍。」則不僅將「驥尾」改造成了「鸞尾」試圖進行典範轉移,同時還新增了典範案例「樓季」。「鸞尾」脫胎於王子淵「附驥尾則涉千里,攀鴻翮則翔四海。」,但「鸞尾」與「虻」並不存在實際上的依附關係,因此劉晝的改造明顯喪失了原型的「精確性」。喪失精確性正是一般改造或傳抄失誤所製造出的常見弊端!〈論衡.講瑞〉:「神雀、鸞鳥,皆眾鳥之長也,其仁聖雖不及鳳皇,然其從群鳥亦宜數十。」則「鸞」已經是神話產物,更不切實際了!整句譬喻因此完全脫離了現實世界而成為基於想像的譬喻!至於「樓季」的例子則顯然是由「速度」聯想而來,並且脫胎於〈韓非子.外儲說右上〉,至於其中的「疲䯁」與原型的「驥」則仍具有明顯的關連性!

  商鞅「今夫飛蓬,遇飄風而行千里,乘風之勢也。……故託其勢者,雖遠必至。」改「蝱」為「飛蓬」、改「驥」為「飄風」,卻說可以「行千里」,明顯過於誇飾而喪失了真實性,不如老子原始譬喻來得客觀合理。

 

 

〈文子.上德〉:

  蝱與驥致千里而不飛,無裹糧之資而不飢。

〈戰國策.燕策二.蘇代為燕說齊〉:

  蘇代為燕說齊,未見齊王,先說淳于髡曰:「人有賣駿馬者,比三旦立市,人莫之知。往見伯樂曰:『臣有駿馬,欲賣之,比三旦立於市,人莫與言,愿子還而視之,去而顧之,臣請獻一朝之賈。』伯樂乃還而視之,去而顧之,一旦而馬價十倍。今臣欲以駿馬見於王,莫為臣先後者,足下有意為臣伯樂乎?臣請獻白璧一雙,黃金萬鎰,以為馬食。」淳于髡曰:「謹聞命矣。」入言之王而見之,齊王大說蘇子。

〈昭明文選.四子講德論并序(王子淵)〉:

  夫子曰:「然,有是言也。夫蚊虻終日經營,不能越階序,附驥尾則涉千里,攀鴻翮則翔四海。僕雖嚚頑,願從足下。雖然,何由而自達哉?」

〈後漢書.隗囂公孫述列傳〉:

  囂既有功於漢,又受鄧禹爵,署其腹心,議者多勸通使京師。三年,囂乃上書詣闕。光武素聞其風聲,報以殊禮,言稱字,用敵國之儀,所以慰藉之良厚。時陳倉人呂鮪擁眾數萬,與公孫述通,寇三輔。囂復遣兵佐征西大將軍馮異擊之,走鮪,遣使上狀。帝報以手書曰:「慕樂德義,思相結納。昔文王三分,猶服事殷。但駑馬鈆刀,不可強扶。數蒙伯樂一顧之價而蒼蠅之飛,不過數步,即託驥尾,得以絕群。〔李賢註:張敞書曰:「蒼蠅之飛,不過十步;自託騏驥之尾,乃騰千里之路。然無損於騏驥,得使蒼蠅絕群也。」見敞傳。〕隔於盜賊,聲問不數。將軍操執款款,扶傾救危,南距公孫之兵,北禦羌胡之亂,是以馮異西征,得以數千百人躑躅三輔。微將軍之助,則咸陽已為他人禽矣。今關東寇賊,往往屯聚,志務廣遠,多所不暇,未能觀兵成都,與子陽角力。如令子陽到漢中、三輔,願因將軍兵馬,鼓旗相當。儻肯如言,蒙天之福,即智士計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鮑子。』自今以後,手書相聞,勿用傍人解構之言。」自是恩禮愈篤。

〈論衡.物勢〉:

  天物之相勝,或以䈥力,或以氣勢,或以巧便。小有氣勢,口足有便,則能以小而制大;大無骨力,角翼不勁,則以大而服小。鵲食蝟皮,博勞食虵,蝟、虵不便也。蚊虻之力,不如牛馬,牛馬困於蚊虻,蚊虻乃有勢也。鹿之角足以觸犬,獼猴之手足以搏鼠,然而鹿制於犬,獼猴服於鼠,角、爪不利也。故十年之牛為牧豎所驅,長仞之象為越僮所鉤,無便故也。故夫得其便也,則以小能勝大;無其便也,則以彊服於羸也。

〈大戴禮記.誥志〉:

  於時龍至不閉,鳳降忘翼,蟄獸忘攫,爪鳥忘距,蜂蠆不螫嬰兒,蟁蝱不食夭駒,雒出服,河出圖。

〈淮南子.天文〉:

  日夏至而流黃澤,石精出,蟬始鳴,半夏生,蚊虻不食駒犢,鷙鳥不搏黃口,八尺之景,修徑尺五寸。

〈說文解字.䖵部〉:

  蝱:齧人飛蟲。

〈淮南子.人閒〉:

  故蠹啄(蝝)剖樑柱,蚊虻走牛羊,此之謂也。

〈說苑.談叢〉:

  蠹蝝仆柱梁,蚊虻走牛羊

〈淮南子.說林〉:

  虻與驥,致千里而不飛,無糗糧之資而不饑。

〈鶡冠子.天權〉:

  夫蚊虻墜乎千仞之谿,乃始翱翔而成其容,牛馬墜焉,碎而無形。由是觀之,則大者不便,重者創深,兵者涉死而取生,陵危而取安,是故言而然道而當。

〈淮南子.俶真〉:

  雲台之高,墮者折脊碎腦,而蚊虻適足以翱翔。

〈國語.楚語上〉:

  靈王城陳、蔡、不羹,使仆夫子晰問于范無宇,曰:「吾不服諸夏而獨事晉何也,唯晉近我遠也。今吾城三國,賦皆千乘,亦當晉矣。又加之以楚,諸侯其來乎?」

  對曰:「其在志也國為大城,未有利者。昔鄭有景、櫟,衛有蒲、戚,宋有蕭、蒙,魯有弁、費,齊有渠丘,晉有曲沃,秦有征、衙。叔段以景患莊公,鄭幾不克,櫟人實使鄭子不得其位。為蒲、戚實出獻公,宋蕭、蒙實弒昭公,魯弁、費實弱襄公,齊渠丘實殺無知,晉曲沃實納齊師,秦征、衙實難桓、景,皆志于諸侯,此其不利者也。且夫制城邑若體性焉,有首領股肱,至于手拇毛脈,大能掉小,故變而不勤。地有高下,天有晦明,民有君臣,國有都鄙,古之制也。先王懼其不帥,故制之以義,旌之以服,行之以禮,辯之以名,書之以文,道之以言。既其失也,易物之由。夫邊境者,國之尾也。譬之如牛馬,楚暑之出納至,虻饔之既多,而不能掉其尾。臣亦懼之。不然,是三城也,豈不使諸侯之心惕惕焉。」

  子晳復命,王曰:「是知天咫,安知民則?是言誕也。」右尹子革侍,曰:「民,天之生也。知天,心知民矣,是其言可以懼哉!」三年,陳、蔡及不羹人納棄疾而弒靈王。

〈莊子.人間世〉:

  顏闔將傅衛靈公大子,而問於蘧伯玉曰:「有人於此,其德天殺。與之為無方,則危吾國;與之為有方,則危吾身。其知適足以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若然者,吾奈之何?」

  蘧伯玉曰:「善哉問乎!戒之慎之,正汝身也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雖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為顛為滅,為崩為蹶。心和而出,且為聲為名,為妖為孽。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彼且為無町畦,亦與之為無町畦;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達之,入於無疵。汝不知夫螳蜋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積伐而美者以犯之,幾矣。汝不知夫養虎者乎?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決之之怒也。時其飢飽,達其怒心。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己者,順也;故其殺者,逆也。夫愛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適有蚉虻僕緣,而拊之不時,則缺銜、毀首、碎胸。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可不慎邪!」

〈史記.項羽本紀〉:

  初,宋義所遇齊使者高陵君顯在楚軍,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居數日,軍果敗。兵未戰而先見敗徵,此可謂知兵矣。」

  王召宋義與計事而大說之,因置以為上將軍,項羽為魯公,為次將,范增為末將,救趙。諸別將皆屬宋義,號為卿子冠軍。行至安陽,留四十六日不進。

  項羽曰:「吾聞秦軍圍趙王鉅鹿,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內,破秦軍必矣。」

  宋義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蟣虱。今秦攻趙,戰勝則兵罷,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故不如先鬬秦趙。夫被堅執銳,義不如公;坐而運策,公不如義。」因下令軍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斬之。」

〈漢書.賈鄒枚路傳〉:

  景帝即位,御史大夫晁錯為漢定制度,損削諸侯,吳王遂與六國謀反,舉兵西鄉,以誅錯為名。漢聞之,斬錯以謝諸侯。枚乘復說吳王曰:……夫舉吳兵以訾於漢,譬猶蠅蚋之附群牛,腐肉之齒利劍,鋒接必無事矣。

〈墨子.備穴〉:

  為鐵鉤鉅長四尺者,財自足,穴徹,以鉤客穴者。為短矛、短戟、短弩、虻矢,財自足,穴徹以鬥。以金劍為難,長五尺,為銎、木柄;柄有慮枚,以左客穴。

〈東觀漢記.載記.樊崇〉:

  光武作飛虻箭以攻赤眉。

〈史記.伯夷列傳〉:

  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顏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巖穴之士,趣舍有時若此,類名堙滅而不稱,悲夫!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于後世哉?

〈史記.樊酈滕灌列傳〉:

  太史公曰:吾適豐沛,問其遺老,觀故蕭、曹、樊噲、滕公之家,及其素,異哉所聞!方其鼓刀屠狗賣繒之時,豈自知附驥之尾,垂名漢廷,德流子孫哉?余與他廣通,為言高祖功臣之興時若此云。

〈東觀漢記.載記.隗囂〉:

  光武與隗囂書曰:「蒼蠅之飛,不過三數步,托驥之尾,得以絕群。

〈藝文類聚.人部十五.贈答〉:

  (南朝)《梁陸倕感知己賦贈任昉》:附蒼蠅於驥尾,託明鏡於朝光。

〈藝文類聚.人部二十一.隱逸下〉:

  又《與皇甫謐書》曰:伏惟先生,黃中通理,經綸稽古,既好斯文,述而不作,將邁卜商於洙泗之上,超董生於儒林之首,含光烈於千載之前,吐英聲於萬世之後,亦以盛矣。曠以不敏,感佩厚惠,願附驥尾,撫塵而遊,諮睹未因,而西望延企。

〈太平廣記.嘲誚四.李德裕〉:

  唐衛公李德裕,武宗朝為相,勢傾朝野。及罪譴,為人作詩曰:蒿棘〔棘原作賴,據明鈔本改。〕深春衛國門,九年於此盜乾坤。兩行密疏傾天下,一夜陰謀達至尊。目視具僚亡匕箸,氣吞同列削寒溫。當時誰是承恩者,背有餘波達鬼村。又云:勢欲凌雲威觸天,朝輕諸夏力排山。三年驥尾有人附,一日龍髯無路攀。畫閣不開梁燕去。朱門罷掃乳鵶還。千巖萬壑應惆悵。流水斜傾出武關。出《盧氏雜說》。

〈韓非子.外儲說右上〉:

  或曰:景公不知用勢,而師曠、晏子不知除患。夫獵者,託車輿之安,用六馬之足,使王良佐轡,則身不勞而易及輕獸矣。今釋車輿之利,捐六馬之足與王良之御,而下走逐獸,則雖樓季之足無時及獸矣,託良馬固車則臧獲有餘。國者,君之車也;勢者,君之馬也。夫不處勢以禁誅擅愛之臣,而必德厚以與天下齊行以爭民,是皆不乘君之車,不因馬之利車而下走者也。故曰:景公不知用勢之主也,而師曠、晏子不知除患之臣也。

〈劉子.託附〉:

  夫含氣庶品,未有不託附物勢以成其便者也。故霜雁託於秋風,以成輕舉之勢;騰蛇附於春霧,以希淩霄之遊。蹶鼠附於蛩蛩,以攀追日之步;碧羅附於青松,以茂淩雲之蘂。以夫鳥獸蟲卉之志,猶知因風假霧,託迅附高,以成其事,何況於人,而無託附以就其名乎?故所託英賢,則跡光名顯;所附闇蔽,則身悴名朽。天之始旭,則目察輕煙;歲之將暮,則蓬卷雲中。目之能見,蓬之能高,託日之光,附風之勢也。綴羽於金鐵,置之於江湖,必也沉溺,陷於泥沙。非羽質重而性沉,所託沉也;載石於舟,置之江湖,則披風截波,汎颺長瀾。非石質輕而性浮,所託浮也;搏牛之虻,飛極百步,若附鸞尾,則一翥萬里。非其翼工,所託迅也。樓季足捷,追越奔兕,若駕疲䯁,則日不涉一舍。非其脛遲,所託蹇也。以是觀之,附得其所,則重石可浮,短翅能遠;附失其所,則輕羽淪溺,迅足成蹇。

〈太平御覽.人事部五十三.孝上〉:

  《牟子》曰:昔公明儀有牛,彈清角之操,伏食如故;轉為蚊虻聲,則翹尾而躡蹀。

〈法言.吾子〉:

  或問:「蒼蠅紅、紫。」曰:「明視。」問:「鄭、衛之似。」曰:「聰聽。」或曰:「朱、曠不世,如之何?」曰:「亦精之而已矣。」

〈後漢書.陳王列傳〉:

  陳蕃字仲舉,汝南平輿人也。祖河東太守。蕃年十五……蕃乃上疏諫曰:……夫不有臭穢,則蒼蠅不飛

〈商君書.禁使〉:

  故先王不恃其強,而恃其勢;不恃其信,而恃其數。今夫飛蓬,遇飄風而行千里,乘風之勢也。探淵者知千仞之深,縣繩之數也。故託其勢者,雖遠必至;守其數者,雖深必得。今夫幽夜,山陵之大,而離婁不見;清朝日撽,則上別飛鳥,下察秋毫。故目之見也,託日之勢也。得勢之至,不參官而潔,陳數而物當。今恃多官眾吏,官立丞監。夫置丞立監者,且以禁人之為利也;而丞監亦欲為利,則以何相禁?故恃丞監而治者,僅存之治也。通數者不然,別其勢,難其道。故曰:「其勢難匿者,雖跖不為非焉。」故先王貴勢。


2019年12月13日 星期五

道德經論正系列文章:周鼎著倕而使斷其指


  這一篇考證收錄於〈道德經論正.老子與先秦諸子下.修辭譬喻〉,為兩百則左右考證之一條。也是佐證《文子》為春秋末年著作的近百條證據之一。

周鼎著倕而使斷其指

  「眾」為「鼎」之壞字,「周、害」形近而誤。而「害、眾」也屬於形近而誤的例子,兩字隸書相近。〈淮南子.氾論〉:「故聖人制禮樂,而不制于禮樂。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政教有經,而令行為上。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舊。夫夏、商之衰也,不變法而亡;三代之起也,不相襲而王。」、〈劉子.法術〉改作:「是以明主務循其法,因時制宜。苟利於人,不必法古;必害於事,不可循舊。夏、商之衰,不變法而亡;三代之興,不相襲而王。」其中「聖人」改為「明主」、「苟周」改為「必害」。是「周、害」相混的例子。或者劉晝所見「苟害」因改為「必害」。從「周鼎」到「害眾」,不難讓人看到校對古籍之困難。同時也讓人見識到古籍的訛誤可能讓原文面目全非的事實!
  老子「斷其指」,呂不韋引作「齕其指」,劉安引時再誤作「齧其指」,更誤為「銜其指」。「齕(咬)、齧(噬)」義通,「齧、銜(含在口中)」義近,「齕」隸書與「斷」相近,兩字形近而誤。焦延壽「禹作神鼎,伯益衘指」,明顯以「銜其指」的版本作為創作的根據,「御衘銜」皆是異體字。高誘註解〈呂氏春秋.離謂〉、〈淮南子.道應〉、〈淮南子.本經〉,已經有多種版本說解!
  「斷其指」才是正確的解法,有幾大理由:
  一、從文字差異來看,引起錯誤的原因是,「斷、齕」形近而誤,而其餘眾多版本「齧、銜」都是由「齕」所衍生的,是意義上的替換用字。以時間而論,《文子》早於《莊子》、《莊子》早於《呂氏春秋》、《呂氏春秋》早於《淮南子》。而《文子》「斷其指」、《莊子》「攦工倕之指」都是相近的說法,與「齧、銜」的說法已經有很大的差異!
  二、從故事衍生脈絡來看,「斷其指」才能衍生出以下兩個故事,一是莊子〈莊子.胠篋〉的反面論述:「擢亂六律,鑠絕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絕鉤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攦」即「折」之義。二是呂不韋〈呂氏春秋.重己〉:「倕,至巧也。人不愛倕之指,而愛己之指,有之利故也。」而且以上兩個故事都點明,「倕」的「巧」跟他的「指」是有關的!也就是說,如果「倕」沒了「指」就不能「巧」了!因此有「攦工倕之指」之說,而這符合老子所說:「周鼎著倕而使斷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為也。」〈淮南子.說山〉承襲〈呂氏春秋.重己〉但改第一個「指」為「手」,而作「人不愛倕之手,而愛己之指」,這是一般脫離原始譬喻語境下,喪失精確性的失敗改造!
  三、從「倕」的「巧」與「指」的譬喻,所衍生出的相關論述,止於先秦。劉安只是把先秦的東西收錄到《淮南子》,並進行局部改造罷了!其中一個由「倕」之「巧」引發的論述是〈尹文子.大道上〉「所貴工倕之巧,不貴其獨巧,貴其與衆共巧也。」先秦以後,即便有說「倕」「巧」的也僅止於此,而通常與魯般相提並論。至於「倕」「指」的譬喻,目前可見的文獻,呂不韋已經是先秦最後一個使用的了!而其原因無非是呂不韋之後的人,離原始譬喻語境已經太遠,根本無從領會其意了!
  四、高誘對此的兩種解釋是:一「倕,堯之巧工。及周鑄鼎著倕像於鼎,使銜其指。假令倕在見之,伎巧不能復踰,但當銜齧其指。故曰:以明巧之不可為也。」這種解釋的矛盾之處就在這個「巧」是已經實現的,並且是「倕」所自認為其技術所不能踰越的,是超越「至巧」之「巧」,如何能說明「巧之不可為」?甚至只能證明即使沒有「倕」都能達到「至巧」,如此這種說法自然是錯誤的!而且這種解釋還有一種循環論述的感覺,他說周鼎鑄了一個倕的形象,讓倕銜著自己的手指。然後又說假如倕看到了這樣的作品,倕自認為技巧不能超過,因此吃驚的咬住自己的手指!這不是循環論述嗎!這種解釋不僅不通、不容易理解,也絲毫無法表明「巧之不可為」的意思。二「一說周人鑄鼎畫像,鏤倕身於鼎,使自銜其指,以戒後世,明不當為大巧也。」「自銜其指」這是滑稽的象徵,如何能「以戒後世」,而且周鼎「鏤倕身於鼎」豈非是一種「光榮」!如何「明不當為大巧也」?而且根據孔子於周廟所見金人銘之嚴肅用語「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與此滑稽的「自銜其指」的形象,差距甚遠!周鼎本是慎重之物,用此「自銜其指」的形象想要來「戒後世」,那是不可想像的!因此就周鼎本身的象徵性意義以及嚴肅性而論,則這種說法無疑也是錯誤的。而高誘註的兩種解釋都是錯誤的,更表明,其所處時代已經衍生出了至少兩種解釋,這也是遠離了原始譬喻時代的客觀證明。而兩種解釋都是錯誤的,更是表明此時離原始譬喻語境已經很遠了!自然,這本是「周鼎」而不是「漢鼎」!
  五、不管是〈文子.精誠〉、〈莊子.胠篋〉、〈呂氏春秋.重己〉都只表明「倕」與其「指」的關係,並沒有表明究竟有多少「指」。而根據常識,「倕」之巧來自其「指」,其「指」是指其全部之「指」而非「一指」。且「斷其指」、「攦工倕之指」也不可能是「斷、攦、折」「一指」。於是我們把這個常識拿來放到劉安、高誘「齕、齧、銜」的版本與解釋上,則其荒謬滑稽之形象更數倍於未點明此常識之前。因為把兩個手的指都塞到嘴巴,已經不是驚嘆、驚訝的表現,而是瘋狂、滑稽的可笑表現了!〈莊子.達生〉:「工倕旋而蓋規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靈臺一而不桎。」也明白表示工倕的巧正在於其「指與物化」,不受桎梏的緣故!因此,毀壞了工倕的「指」,其巧也將不存了!
  六、綜合以上所論,「斷其指」是一個嚴肅的形象,符合周鼎的屬性以及其慎重性。「斷其指」更是一個使「巧」必「不可為」的做法。「斷其指」不會導致歧異的解釋,而這是一個精良的譬喻所該具備的條件,除非原始譬喻就是要表現出歧異。「斷其指」才能衍生出〈莊子.胠篋〉、〈呂氏春秋.重己〉的相關論述。
  從以上諸點證據,可以證明,原始當作「斷其指」,是今本《文子》仍保留了最原始的說法!但其「期」字也已經發生訛誤,「期、明」形近而誤,「見、明」意義相近。是「明」誤為「期、見」。是今本《文子》已誤,而〈淮南子.本經〉獨存正確版本。從〈呂氏春秋.離謂〉的說法,則此句或當有「先王」兩字。此句之所以其「斷其指」未曾被歷代校對者根據《淮南子》兩處文字作更動,大概可以推測出幾個合理的原因:一是《淮南子》兩處文字都收錄了相近的句子,難以判斷,且與原文都有差異,因此不改。二是此句「周鼎」已經誤為「害眾」,因此校對者未能意識到《淮南子》的相關句子與此的相關性。三是《淮南子》一書篇幅太大,單句的校對超出校對者的記憶能力。
  結合本書其他相關論述以及相關事實,可知此句:「害眾著倕而使斷其指,以期大巧之不可為也。故匠人智為,不以能以時閉,不知閉也,故必杜而後開。」早已經產生嚴重訛誤,致使〈淮南子.道應〉必須結合〈文子.精誠〉、〈呂氏春秋.離謂〉以及慎子的相關引文兜出一個更接近原貌的文字,或者至少是兜出一個較為可通的文本。
  就原始譬喻而言,其創作者必是一個能見到或能知道周鼎有「著倕」事實之人。而老聃本是「周守藏室之史」,他能見到「周鼎」,能知道「周鼎著倕」之事實,能知道其背後的寓意(可能見載於其所保管之書籍之中),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試問,莊子、呂不韋(門下客)能見到周鼎嗎?能留意此等細節嗎?遑論劉安等輩了!也正因劉安、高誘不能見到這個周鼎,因此才有「齕、齧、銜」的歧異說法。根據〈史記.封禪書〉:「其後百二十歲而秦滅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沒于泗水彭城下。」則可以肯定的是周鼎下落不明,王充對於周鼎下落,花了很大篇幅討論:

〈論衡.儒增〉:
  《傳》言:「秦滅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案本事,周赧王之時,秦昭王使將軍摎攻王𧹞。王𧹞惶懼犇秦,頓首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口三萬。秦受其獻,還王𧹞。王𧹞卒,秦王取九鼎寶器矣。若此者,九鼎在秦也。
  始皇二十八年,北遊至琅邪,還過彭城,齊戒禱祠,欲出周鼎,使千人沒泗水之中,求弗能得。案時,昭王之後,三世得始皇帝。秦無危亂之禍,鼎宜不亡,亡時殆在周。《傳》言:「𧹞犇秦,秦取九鼎。」或時誤也。
  《傳》又言:「宋太丘社亡,鼎沒水中彭城下。其後二十九年,秦并天下。若此者,鼎未入秦也。其亡,從周去矣,未為神也。
  春秋之時,五石隕于宋。五石者、星也。星之去天,猶鼎之亡於地也。星去天不為神,鼎亡於地何能神?春秋之時,三山亡,猶太丘社之去宋,五星之去天。三山亡,五石隕,太丘社去,皆自有為。然鼎亡,亡亦有應也,未可以亡之故,乃謂之神。如鼎與秦三山同乎?亡不能神。如有知,欲辟危亂之禍乎?則更桀、紂之時矣。衰亂無道,莫過桀、紂,桀、紂之時,鼎不亡去。周之衰亂,未若桀、紂,留無道之桀、紂,去衰末之周,非止去之宜神有知之驗也。或時周亡之時,將軍摎人眾見鼎盜取,姦人鑄爍以為他器,始皇求不得也。後因言有神名,則空生沒於泗水之語矣。
  孝文皇帝之時,趙人新垣平上言:「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於泗水。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氣,意周鼎出乎?兆見弗迎則不至。」於是文帝使使治廟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人有上書告新垣平所言神器事皆詐也,於是下平事於吏,吏治,誅新垣平。夫言鼎在泗水中,猶新垣平詐言鼎有神氣見也。
〈漢書.地理志下〉:
  子惠公初稱王,得上郡、西河。孫昭王開巴蜀,滅周,取九鼎。
〈史記.六國年表〉:
  (秦惠文王)二(前336年)。天子賀。行錢。宋太丘社亡。
  (周赧王)五十九(前256年)。赧王卒。
  (秦昭王)五十二(前255年)。取西周。王稽棄市。
  秦莊襄王楚元年(前249年)。蒙驁取成皋、滎陽。初置三川郡。呂不韋相。取東周。
  (秦始皇)二十六(前221年)。王賁擊齊,虜王建。初并天下,立為皇帝。
〈水經注.泗水〉:
  泗水西有龍華寺,是沙門釋法顯遠出西域,浮海東還,持《龍華圖》,首創此制。法流中夏,自法顯始也。其所持天竺二石,仍在南陸東基堪中,其石尚光潔可愛。泗水又南,獲水入焉,而南逕彭城縣故城東。周顯王四十二年(前327年),九鼎淪没泗淵,秦始皇時而鼎見于斯水。始皇自以德合三代,大喜,使數千人没水求之,不得,所謂鼎伏也。亦云系而行之,未出,龍齒齧斷其系。故語曰:稱樂大早絶鼎系。當是孟浪之傳耳。
〈史記.秦本紀〉:
  武王元年,與魏惠王會臨晉。誅蜀相壯。張儀、魏章皆東出之魏。伐義渠、丹、犁。二年,初置丞相,摢裏疾、甘茂為左右丞相。張儀死於魏。三年,與韓襄王會臨晉外。南公揭卒,摢裏疾相韓。武王謂甘茂曰:「寡人欲容車通三川,窺周室,死不恨矣。」其秋,使甘茂、庶長封伐宜陽。四年,拔宜陽,斬首六萬。涉河,城武遂。魏太子來朝。武王有力好戲,力士任鄙、烏獲、孟說皆至大官。王與孟說舉鼎,絕臏。八月,武王死。族孟說。
〈史記.趙世家〉:
  (趙武靈王)十八年,秦武王與孟說舉龍文赤鼎,絕臏而死。

  那麼根據以上的資料可知,滅周取九鼎的是秦昭王,事情發生於前255年,而「宋太丘社亡」事件卻是發生於秦惠王二年也即前336年。秦始皇統一天下發生在前221年。即使用「宋太丘社亡」的事件算二十九年之後,當前307年,此年秦武王實現窺周室的夢想,但也因「舉龍文赤鼎,絕臏而死」,哪來的「宋太丘社亡,鼎沒水中彭城下。其後二十九年,秦并天下。」之說?如果用秦始皇統一天下倒推二十九年,則約當前249年。也即「秦莊襄王楚元年……呂不韋相。取東周。」一事。顯然,這裡可能牽涉到東西周分裂時是否瓜分了九鼎的可能!根據〈水經注.泗水〉:「周顯王四十二年(前327年),九鼎淪没泗淵,秦始皇時而鼎見于斯水。」則九鼎淪没雖然確實是在「宋太丘社亡」之後,但也已經相隔九年了!而更可議者乃是,這個「淪没之鼎」從「周鼎」變成了「(周之)九鼎」,明顯,「淪没之鼎」可能一開始只是一個重要的周鼎而不一定是周朝鎮國的九鼎之一。否則,九鼎已經淪沒,秦武王是要舉什麼鼎?因此綜合考量所有相關史料,則「宋太丘社亡」、「鼎沒水中彭城下」、「秦取九鼎」可能都是各自獨立發生過的客觀事實,只是被後代想要假借「天意、神蹟」的政治投機客拿來湊合編出了一套謊言,並竄改了相關的文獻。根據本書其他對於《史記》相關章節的考證可知,《史記》確實有部分內容遭到了後人有意識的篡改。且「宋太丘社亡」明明發生在秦惠王二年,此後卻接了東周滅亡「鼎沒水中彭城下」,而這又與周顯王四十二年等時間根本不搭。明顯是偽造者不知或刻意混淆秦取九鼎是在秦昭王滅西周之時,而非秦莊襄王滅東周之時。不知或刻意混淆周鼎(且不一定就是九鼎之一或九鼎)在周顯王四十二年淪没的時間,於是將兩件事兜合起來,竄改了《史記》等書的相關章節。猶如竄改了周太史儋預言秦國將稱霸而假托老子預言一般(詳見本書〈《老子》成書時間考〉相關考證),是基於政治目的而做的。

〈史記.孝文本紀〉:
  十五年,黃龍見成紀,天子乃復召魯公孫臣,以為博士,申明土德事。於是上乃下詔曰:「有異物之神見于成紀,無害於民,歲以有年。朕親郊祀上帝諸神。禮官議,毋諱以勞朕。」有司禮官皆曰:「古者天子夏躬親禮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天子始幸雍,郊見五帝,以孟夏四月答禮焉。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因說上設立渭陽五廟。欲出周鼎,當有玉英見。十六年,上親郊見渭陽五帝廟,亦以夏答禮而尚赤。十七年,得玉杯,刻曰「人主延壽」。於是天子始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其歲,新垣平事覺,夷三族。
〈漢書.五行志上〉:
  文帝後三年秋,大雨,晝夜不絕三十五日。藍田山水出,流九百餘家。燕,壞民室八千餘所,殺三百餘人。先是,趙人新垣平以望氣得幸,為上立渭陽五帝廟,欲出周鼎,以夏四月,郊見上帝。歲餘懼誅,謀為逆,發覺,要斬,夷三族。

  從以上「新垣平」事件可知,「周鼎」消失一事,由來已久。漢文帝劉恆乃劉邦第四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老爸有沒有從秦朝取得九鼎,而且《史記》、《漢書》也確實沒有記載秦朝滅亡後,九鼎去向!因此讓「新垣平」有了裝神弄鬼的機會!那麼可以肯定,正是因為九鼎在秦始皇時期已經消失,眾人早已不知去向,於是把「淪没之鼎」的事實與「九鼎消失」進行了聯繫,並最終混淆了。至於九鼎是不是根本就在秦始皇陵之中陪伴著秦始皇,這也只有等到挖掘秦始皇陵之後才能知曉了!

〈史記.封禪書〉:
  其夏六月中,汾陰巫錦為民祠魏脽后土營旁,見地如鉤狀,掊視得鼎。鼎大異於眾鼎,文鏤無款識,怪之,言吏。吏告河東太守勝,勝以聞。天子使使驗問巫得鼎無姦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行,上薦之。至中山,曣溫,有黃云蓋焉。有麃過,上自射之,因以祭云。至長安,公卿大夫皆議請尊寶鼎。天子曰:「閒者河溢,歲數不登,故巡祭后土,祈為百姓育穀。今歲豐廡未報,鼎曷為出哉?」有司皆曰:「聞昔泰帝興神鼎一,一者壹統,天地萬物所系終也。黃帝作寶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皆嘗亨鬺上帝鬼神。遭聖則興,鼎遷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沒,伏而不見。頌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吳不驁,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光潤龍變,承休無疆。合茲中山,有黃白云降蓋,若獸為符,路弓乘矢,集獲壇下,報祠大享。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見於祖禰,藏於帝廷,以合明應。」制曰:「可。」
〈漢書.郊祀志上〉:
  其夏六月,汾陰巫錦為民祠魏脽后土營旁,見地如鉤狀,掊視得鼎。鼎大異於眾鼎,文鏤無款識,怪之,言吏。吏告河東太守勝,勝以聞。天子使驗問巫得鼎無姦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上行,薦之。至中山,晏溫,有黃雲焉。有鹿過,上自射之,因之以祭云。至長安,公卿大夫皆議尊寶鼎。天子曰:「間者河溢,歲數不登,故巡祭后土,祈為百姓育穀。今年豐楙未報,鼎曷為出哉?」有司皆言:「聞昔泰帝興神鼎一,一者一統,天地萬物所繫象也。黃帝作寶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象九州。皆嘗鬺享上帝鬼神。其空足曰鬲,以象三德,饗承天祜。夏德衰,鼎遷於殷;殷德衰,鼎遷於周;周德衰,鼎遷於秦;秦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伏而不見。周頌曰:『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羁不敖,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以光潤龍變,承休無疆。合茲中山,有黃白雲降,蓋若獸為符,路弓乘矢,集獲壇下,報祠大亨。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視宗禰廣,臧於帝庭,以合明應。」制曰:「可。」

  〈史記.封禪書〉:「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沒,伏而不見。」,〈漢書.郊祀志上〉作:「夏德衰,鼎遷於殷;殷德衰,鼎遷於周;周德衰,鼎遷於秦;秦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伏而不見。」明顯這裡已經有了改造痕跡!司馬遷(不一定是司馬遷所為)是說「周德衰」因此有了「宋之社亡」、「鼎乃淪沒,伏而不見」兩大象徵性事件的發生!結果班固(不一定是班固所為)卻改成了「秦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伏而不見。」時間已經錯亂了!不過司馬遷也確實把「宋之社亡」與「鼎乃淪沒,伏而不見」事件牽扯到了一起!但根據以上的使料可知,兩者時間無法兜在一起!
  因此,從以上的史料可知,呂不韋或有機會見到周鼎,但呂不韋的門下客這些撰寫《呂氏春秋》的主筆卻不一定能見到,即使能見到,對於這等周初製鼎以來的傳說細節還能知曉,恐怕也是奇事了!《呂氏春秋》約成書於前239年,距離秦國滅東西周的時間不過十幾年內,其書中出現關於周鼎的描述,屬於正常範圍。但根據譬喻的演變軌跡與引文差異可知,呂不韋(門下客)確實不是原創!
  另一件可以肯定的事情則是,呂不韋除外的往後的漢朝文學家,必然不可能見到周鼎了!因此,劉安(晚於秦始皇)、高誘等輩自然無從得見。當然,類似這樣的考證,遠不如挖出一個「著倕」形象的「周鼎」來數一下其中的「倕」是否完全沒有手指,便可知。而其中「倕」之無指,與自齧其指的形象自然是有很大的差異了!
  若論老子的相關說法,則「夫代大匠斲者,稀不自傷其手矣。」、「大巧若拙」與此「周鼎著倕而使斷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為也。」的譬喻正有相關性!
  此句〈文子.精誠〉:「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伎能雖多,不如寡言。」,〈淮南子.道應〉引作:「夫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技能雖多,不若其寡也。」,其中「寡言」作「其寡」,〈呂氏春秋.離謂〉引此故事而改作「夫其多能不若寡能,其有辯不若無辯。」、〈淮南子.主術〉的另一個發揮作:「雖有材能,其施之不當,其處之不宜,適足以輔偽飾非,伎藝之眾,不如其寡也。」也是「不若(如)其寡」的版本。〈管子.戒〉:「聞一言以貫萬物,謂之知道。多言而不當,不如其寡也。」、〈呂氏春秋.決勝〉:「軍雖大,卒雖多,無益於勝。軍大卒多而不能鬥,眾不若其寡也。」都是相關的用例。因此所謂「寡言」當涉「言有宗」而誤,按照文意與前後文正當作「其寡」。「X雖多,不如其寡」指涉的是相同的事情。若作「寡言」則難免令人莫「明」其妙了!此句意近於「虎豹之文來射」而更深刻!「其言」形近而誤,傳抄者當先誤認「其」為「言」,再倒置「言寡」為「寡言」,因此今本〈文子.精誠〉此句已誤!

〈老子.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如之何其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而殺之,孰敢也?常有司殺者殺,而代司殺者殺,是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稀不自傷其手矣。
〈文子.精誠〉:
  老子曰: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伎能雖多,不如寡言。害眾著倕而使斷其指,以期大巧之不可為也。故匠人智為,不以能以時閉,不知閉也,故必杜而後開。
〈淮南子.道應〉:
  齊人淳于髡以從說魏王,魏王辯之。約車十乘,將使荊,辭而行。人以為從未足也,複以衡說,其辭若然。魏王乃止其行而疏其身。失從心志,而又不能成衡之事。是其所以固也。夫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技能雖多,不若其寡也。故周鼎著倕,而使齧其指,先王以見大巧之不可也。故慎子曰:「匠人知為門,能以門,所以不知門也,故必杜,然後能門」。
〈淮南子.主術〉:
  故不仁而有勇力果敢,則狂而操利劍;不智而辯慧懷給,則棄驥而不式。雖有材能,其施之不當,其處之不宜,適足以輔偽飾非,伎藝之眾,不如其寡也。故有野心者,不可借便勢;有愚質者,不可與利器。
〈呂氏春秋.離謂〉:
  齊人有淳于髡者,以從說魏王。魏王辯之,約車十乘,將使之荊。辭而行,有以橫說魏王,魏王乃止其行。失從之意,又失橫之事。夫其多能不若寡能,其有辯不若無辯。周鼎著倕而齕其指,先王有以見大巧之不可為也。〔高誘註:倕,堯之巧工也。以巧聞天下。周家鑄鼎,著倕於鼎,使自齧其指。明不當大巧為也。一說周鑄鼎,象百物,技巧絕殊,假令倕見之,則自銜齧其指,不能復為。故言大巧之不可為也。〕
〈淮南子.本經〉:
  昔者蒼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伯益作井,而龍登玄雲,神棲昆侖;能愈多而德愈薄矣。故周鼎著倕,使銜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為也。〔高誘註:倕,堯之巧工。及周鑄鼎著倕像於鼎,使銜其指。假令倕在見之,伎巧不能復踰,但當銜齧其指。故曰:以明巧之不可為也。一說周人鑄鼎畫像,鏤倕身於鼎,使自銜其指,以戒後世,明不當為大巧也。
〈呂氏春秋.重己〉:
  倕,至巧也。人不愛倕之指,而愛己之指,有之利故也。〔高誘註:倕,堯之巧工也。雖巧,無益於己,故不愛之也。己指雖不如倕指巧,猶自為用,故言有之利故也。〕人不愛崑山之玉、江漢之珠,〔崑山之玉,燔以爐炭,三日三夜,色澤不變。玉之羙者也。江漢有夜光之明珠,珠之羙者也。〕而愛己一蒼璧小璣,有之利故也。〔蒼璧,石多玉少也。珠之不圜者曰璣。皆喻不好也。而愛之者,有之為己用,得其利故也。〕
〈淮南子.說山〉:
  人不愛倕之手,而愛己之指〔高誘註:倕,堯之巧工也。雖倕巧,人不能以倕巧,故愛其手也。謂倕手無益於己,故自愛其指也。〕;不愛江、漢之珠,而愛己之鉤。〔江漢雖有美珠,不為己用,故不愛也。鉤,鉤也。可以得魚故愛之。〕(朔雪寒註:鉤,竊鉤之鉤也。高誘誤!)
〈淮南子.說林〉:
  柳下惠見飴,曰:「可以養老。」盜蹠見飴,曰:「可以黏牡。」見物同,而用之異。〔高誘註:牡,門戶籥牡也。
〈莊子.胠篋〉:
  擢亂六律,鑠絕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絕鉤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楊、墨、師曠、工倕、離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亂天下者也,法之所無用也。
〈莊子.達生〉:
  工倕旋而蓋規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靈臺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適也;忘要,帶之適也;知忘是非,心之適也;不內變,不外從,事會之適也。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之適也。
〈尹文子.大道上〉:
  為善使人不能得從,此獨善也;為巧使人不能得從,此獨巧也。未盡善巧之理,為善與眾行之,為巧與眾能之,此善之善者、巧之巧者也。所貴聖人之治,不貴其獨治,貴其能與眾共治;貴工倕之巧,不貴其獨巧,貴其能與眾共巧也。今世之人,行欲獨賢,事欲獨能,辨欲出群,勇欲絕眾。獨行之賢,不足以成化;獨能之事,不足以周務;出群之辨,不可為戶說;絕眾之勇,不可與征陣。凡此四者,亂之所由生。是以,聖人任道以夷其險,立法以理其差,使賢愚不相棄,能鄙不相遺。能鄙不相遺,則能鄙齊功;賢愚不相棄,則賢愚等慮,此至治之術也。
〈孔子家語.觀周〉:
  孔子觀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廟,廟堂右階之前,有金人焉。參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無所行悔。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不聞,神將伺人。焰焰不滅,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終為江河;綿綿不絕,或成網羅;毫末不札,將尋斧柯。誠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眾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溫恭慎德,使人慕之;執雌持下,人莫踰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或之,我獨不徙;內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高,人弗我害;誰能於此?江海雖左,長於百川,以其卑也;天道無親,而能下人。戒之哉!」孔子既讀斯文也,顧謂弟子曰:「小子識之!此言實而中,情而信。《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行身如此,豈以口過患哉!」
〈說苑.君道〉:
  當堯之時,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后稷為田疇,夔為樂正,倕為工師,伯夷為秩宗,皋陶為大理,益掌驅禽,堯不能為一焉。堯為君而九子者為臣,其何故也。堯知九職之事,使九子各受其事,皆勝其任以成功,堯遂乘成功以王天下,是故知人者主道也。知事者臣道也。主道知人,臣道知事,毋亂舊法,而天下治矣。
〈淮南子.齊俗〉:
  昔者馮夷得道,以潛大川〔高誘註:馮夷,河伯也。華陰潼鄉隄首里人服八石得求仙。〕;鉗且得道,以處昆侖。〔鉗且得仙道,升居崑崙山。〕扁鵲以治病〔扁鵲,盧人,姓秦名越人。趙簡子時人。〕,造父以御馬;羿以之射,倕以之斵〔倕,堯時巧工也。〕。所為者各異,而所道者一也。
〈太平御覽.工藝部九.巧〉:
  《尸子》曰:古者,倕為規矩準繩,使天下仿焉。
〈太平御覽.器物部一.鼎〉:
  《史記》曰: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
  又曰:伊尹欲干湯而無由,乃為有莘氏媵臣,負鼎俎,以滋味說湯,致於王道。
  又曰:周末有九鼎徙秦氏,曰:「太丘社亡,而鼎沒於泗水彭城下。其後百一十五年,而秦兼天下。」始皇二十八年,過彭城,齋戒禱祀,欲出周鼎,使千人沒水求之,不得。
  又曰:秦武王與孟說舉龍文之鼎,絕臏而死。
  又曰:孝文帝時,新垣平言:「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於是上使使治廟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
〈史記.封禪書〉:
  其後百二十歲而秦滅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沒于泗水彭城下。
〈論衡.儒增〉:
  世俗《傳》言:「周鼎不爨自沸,不投物,物自出。」此則世俗增其言也,儒書增其文也,是使九鼎以無怪空為神也。
  且夫謂周之鼎神者,何用審之?周鼎之金,遠方所貢,禹得鑄以為鼎也。其為鼎也,有百物之象。如為遠方貢之為神乎?遠方之物安能神?如以為禹鑄之為神乎?禹聖,不能神。聖人身不能神,鑄器安能神?如以金之物為神乎?則夫金者、石之類也,石不能神,金安能神?以有百物之象為神乎?夫百物之象,猶雷罇也,雷罇刻畫雲雷之形,雲雷在天,神於百物,雲雷之象不能神,百物之象安能神也?
  《傳》言:「秦滅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案本事,周赧王之時,秦昭王使將軍摎攻王𧹞。王𧹞惶懼犇秦,頓首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口三萬。秦受其獻,還王𧹞。王𧹞卒,秦王取九鼎寶器矣。若此者,九鼎在秦也。
  始皇二十八年,北遊至琅邪,還過彭城,齊戒禱祠,欲出周鼎,使千人沒泗水之中,求弗能得。案時,昭王之後,三世得始皇帝。秦無危亂之禍,鼎宜不亡,亡時殆在周。《傳》言:「王𧹞犇秦,秦取九鼎。」或時誤也。
  《傳》又言:「宋太丘社亡,鼎沒水中彭城下。其後二十九年,秦并天下。」若此者,鼎未入秦也。其亡,從周去矣,未為神也。
  春秋之時,五石隕于宋。五石者、星也。星之去天,猶鼎之亡於地也。星去天不為神,鼎亡於地何能神?春秋之時,三山亡,猶太丘社之去宋,五星之去天。三山亡,五石隕,太丘社去,皆自有為。然鼎亡,亡亦有應也,未可以亡之故,乃謂之神。如鼎與秦三山同乎?亡不能神。如有知,欲辟危亂之禍乎?則更桀、紂之時矣。衰亂無道,莫過桀、紂,桀、紂之時,鼎不亡去。周之衰亂,未若桀、紂,留無道之桀、紂,去衰末之周,非止去之宜神有知之驗也。或時周亡之時,將軍摎人眾見鼎盜取,姦人鑄爍以為他器,始皇求不得也。後因言有神名,則空生沒於泗水之語矣。
  孝文皇帝之時,趙人新垣平上言:「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於泗水。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氣,意周鼎出乎?兆見弗迎則不至。」於是文帝使使治廟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人有上書告新垣平所言神器事皆詐也,於是下平事於吏,吏治,誅新垣平。夫言鼎在泗水中,猶新垣平詐言鼎有神氣見也。
〈戰國策.東周策.秦興師臨周而求九鼎〉:
  秦興師臨周而求九鼎,周君患之,以告顏率。顏率曰:「大王勿憂,臣請東借救於齊。」顏率至齊,謂齊王曰:「夫秦之為無道也,欲興兵臨周而求九鼎,周之君臣,內自盡計,與秦,不若歸之大國。夫存危國,美名也;得九鼎,厚寶也。願大王圖之。」齊王大悅,發師五萬人,使陳臣思將以救周,而秦兵罷。
  齊將求九鼎,周君又患之。顏率曰:「大王勿憂,臣請東解之。」顏率至齊,謂齊王曰:「周賴大國之義,得君臣父子相保也,願獻九鼎,不識大國何塗之從而致齊?」齊王曰:「寡人將寄徑於梁。」顏率曰:「不可。夫梁之君臣欲得九鼎,謀之暉臺之下,少海之上,其日久矣。鼎入梁,必不出。」齊王曰:「寡人將寄徑於楚。」對曰:「不可。楚之君臣欲得九鼎,謀之於葉庭之中,其日久矣。若入楚,鼎必不出。」王曰:「寡人終何塗之從而致之齊?」顏率曰:「弊邑固竊為大王患之。夫鼎者,非效醯壺醬垂耳,可懷挾提挈以至齊者;非效鳥集、烏飛、兔興、馬逝,灕然止於齊者。昔周之伐殷,得九鼎,凡一鼎而九萬人輓之,九九八十一萬人,士卒師徒,器械被具,所以備者稱此。今大王縱有其人,何塗之從而出?臣竊為大王私憂之。」齊王曰:「子之數來者,猶無與耳。」顏率曰:「不敢欺大國,疾定所從出,弊邑遷鼎以待命。」齊王乃止。
〈史記.封禪書〉:
  有司皆曰:『聞昔泰帝興神鼎一,一者壹統,天地萬物所系終也。黃帝作寶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皆嘗亨鬺上帝鬼神。遭聖則興,鼎遷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沒,伏而不見。頌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吳不驁,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光潤龍變,承休無疆。合茲中山,有黃白云降蓋,若獸為符,路弓乘矢,集獲壇下,報祠大享。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見於祖禰,藏於帝廷,以合明應。』制曰:『可。』
〈焦氏易林.小畜之〉:
  益:禹作神鼎,伯益衘指。斧斤高閣,憧位獨坐。賣庸不售,苦困為禍。
〈焦氏易林.漸之〉:
  臨:禹作神鼎,伯益衘指。斧斤既折,撞立獨倚。賣萬不售,枯槁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