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0日 星期六

《淮南子》改造《文子》用詞對照表:周曆三百六十日與漢初三百六十六日


  《淮南子》改造《文子》展現在多種方面,包含譬喻(主要為典範置入,即將原始文字中為泛稱的名詞改造為特稱,主要以置入歷史人物為主。)、排比、一般詞彙。這一系列將介紹《淮南子》針對一般詞彙的改造,如果要全面探索,可能達上百則之多。目前僅談論了十幾則,確實可以繼續擴充,但證據其實已經足夠了。為免表格文字太長,讓讀者不便於閱讀與難以消化,以及臉書有觸及率演算法問題,單一篇文章無法讓所有讀者都看到,因此將這一系列用每次一則的方式加以介紹。以下表格與說解文字取自《道德經論正》第二冊《老子弟子與老子》,這一則是該表格中最後一則,也是相關證據牽涉到曆法知識的一則,說其為鐵證是一點也不為過的!
  

《文子》原文

相關對照

《淮南子》改造

〈文子.九守〉:

  老子曰:天地未形,窈窈冥冥,渾而為一,寂然清澄。重濁為地,精微為天,離而為四時,分而為陰陽;精氣為人,粗氣為蟲;剛柔相成,萬物乃生。精神本乎天,骨骸根於地。「精神入其門,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故聖人法天順地,不拘於俗,不誘於人;以天為父,以地為母;陰陽為綱,四時為紀。天靜以清,地定以寧。萬物逆之者死,順之者生。故靜漠者,神明之宅;虛無者,道之所居。夫精神者,所受於天也;骨骸者,所稟於地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老子曰:人受天地變化而生,一月而膏,二月血脈,三月而肧,四月而胎,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形,八月而動,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骸已成,五藏乃形,肝主目,腎主耳,脾主舌,肺主鼻,膽主口,外為表,中為裏,頭員法天,足方象地,天有四時、五行、九曜、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五藏、九竅、三百六十節。天有風雨寒暑,人有取與喜怒。膽為雲,肺為氣,脾為風,腎為雨,肝為雷,人與天地相類,而心為之主。耳目者,日月也;血氣者,風雨也。日月失行,薄蝕無光;風雨非時,毀折生災;五星失行,州國受其殃。天地之道,至閎以大,尚由節其章光,愛其神明,人之耳目何能久燻而不息?精神何能馳騁而不乏?是故聖人守內而不失外。

〈文子.上德〉:

  老子曰:……地載萬物而長之,與而取之,故骨骸歸焉

〈子華子.執中〉:

  子華子曰:「周天之日為數三百有六十,閱月之時為數三百有六十,天地之大數不過乎此!五方之物,其為數亦如之!鱗蟲三百有六十,震宮蒼龍為之長;羽蟲三百有六十,離宮朱鳥為之長;毛蟲三百有六十,兌宮麒麟為之長;介蟲三百有六十,坎宮伏龜為之長;倮蟲三百有六十,盈宇宙之間,人為之長。一人之身,為骨凡三百有六十。精液之所朝夕也,氣息之所吐吸也,心意知慮之所識也,手足之所運動,而指股之所信屈也,皆與天地之大數通體而為一。故曰:天地之間,人為貴。」

〈孔子家語.執轡〉:

孔子曰:「然。吾昔聞諸老聃亦如汝之言。」

子夏曰:「商聞《山書》曰:……故曰:羽虫三百有六十,而鳳為之長;毛虫三百有六十,而鱗為之長;甲虫三百有六十,而龜為之長;鱗虫三百有六十,而龍為之長;倮虫三百有六十,而人為之長。」

〈意林.公孫尼子一卷〉:

  人有三百六十節,當天之數。形體有骨肉如地之厚,有孔竅血脈如川谷也。多食甘者,有益於肉而骨不利;多食苦者,有益於骨而筋不利;多食辛者,有益於筋而氣不利。

〈素問.六節藏象論〉:

  歧伯曰:五日謂之候,三候謂之氣,六氣謂之時,四時謂之歲,而各從其主治焉。五運相襲,而皆治之,終朞之日,周而復始,時立氣布,如環無端,候亦同法。故曰:不知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不可以為工矣。

〈素問.陰陽離合論〉:

  黃帝問曰:余聞天為陽,地為陰,日為陽,月為陰,大小月三百六十日成一歲,人亦應之。

〈靈樞.邪客〉:

  黃帝問於伯高曰:願聞人之肢節以應天地奈何?伯高答曰:天圓地方,人頭圓足方以應之。天有日月,人有兩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竅;天有風雨,人有喜怒;天有雷電,人有聲音;天有四時,人有四肢;天有五音,人有五藏;天有六律,人有六府;天有冬夏,人有寒熱;天有十曰,人有手十指;辰有十二,人有足十指,莖垂以應之,女子不足二節,以抱人形;天有陰陽,人有夫妻;歲有三百六十五日,人有三百六十節。

〈難經.經脈診候〉:

  其氣以何月,各王幾日?

  然:冬至之後,得甲子少陽王,復得甲子陽明王,復得甲子太陽王,復得甲子太陰王,復得甲子少陰王,復得甲子厥陰王。王各六十日,六六三百六十日,以成一歲。此三陽三陰之王時日大要也。

〈列子.天瑞〉:

  黃帝曰:「精神入其門,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

〈淮南子.精神〉:

古未有天地之時,惟像無形,窈窈冥冥,芒芠漠閔,澒蒙鴻洞,莫知其門。有二神混生,經天營地,孔乎莫知其所終極,滔乎莫知其所止息,於是乃別為陰陽,離為八極,剛柔相成,萬物乃形,煩氣為蟲,精氣為人。是故精神,天之有也;而骨骸者,地之有也。精神入其門,而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是故聖人法天順情,不拘於俗,不誘於人,以天為父,以地為母,陰陽為綱,四時為紀。天靜以清,地定以寧,萬物失之者死,法之者生。夫靜漠者,神明之宅也;虛無者,道之所居也。是故或求之於外者,失之於內;有守之於內者,失之於外。譬猶本與末也,從本引之,千枝萬葉,莫不隨也。

  夫精神者,所受於天也;而形體者,所稟於地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背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故曰:一月而膏,二月而胅,三月而胎,四月而肌,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八月而動,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體以成,五臟乃形。是故肺主目,腎主鼻,膽主口,肝主耳,外為表而內為裏,開閉張歙,各有經紀。

  故頭之圓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天有四時、五行、九解〔高誘註:四時:春夏秋冬,五行:金木水火土也。九解,謂九十為一解,一說九解六一之所解合也。一說八方、中央,故曰九解。〕、三百六十六日,人亦有四支、五藏、九竅、三百六十六節。天有風雨寒暑,人亦有取與喜怒。故膽為雲,肺為氣,肝為風,腎為雨,脾為雷,以與天地相參也,而心為之主。是故耳目者,日月也;血氣者,風雨也。日中有踆烏,而月中有蟾蜍。日月失其行,薄蝕無光;風雨非其時,毀折生災;五星失其行,州國受殃。

〈淮南子.天文〉:

  天神之貴者,莫貴於青龍,或曰天一,或曰太陰。太陰所居,不可背而可向,北斗所擊,不可與敵,天地以設,分而為陰陽,陽生於陰,陰生於陽。陰陽相錯,四維乃通。或死或生,萬物乃成。蚑行喙息,莫貴于人,孔竅肢體,皆通於天。天有九重,人亦有九竅;天有四時以制十二月,人亦有四肢以使十二節;天有十二月以制三百六十日,人亦有十二肢以使三百六十節。故舉事而不順天者,逆其生者也。以日冬至數來歲正月朔日,五十日者,民食足;不滿五十日,日減一十;有餘日,日益一升。有其歲司也。

  老聃「夫精神者,所受於天也;骨骸者,所稟於地也。」根據〈列子.天瑞〉可知引自黃帝,黃帝的言論老子引用不只一次。而「夫精神者,所受於天也;骨骸者,所稟於地也。」也是根據黃帝言論的對照結構而來,是「精神、骨骸」之對照。劉安改後一句為「夫精神者,所受於天也;而形體者,所稟於地也。」改「骨骸」為「形體」。這與楊王孫改〈列子.天瑞〉相近。〈列子.天瑞〉:「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屬天清而散,屬地濁而聚。精神離形,各歸其真,故謂之鬼。鬼,歸也,歸其真宅。」、〈漢書.楊胡朱梅云傳〉:「(楊王孫)且吾聞之:精神者天之有也,形骸者地之有也。精神離形,各歸其真,故謂之鬼,鬼之為言歸也。」楊王孫改〈列子.天瑞〉「骨骸」為「形骸」。且〈文子.上德〉老聃又再次陳述:「地載萬物而長之,與而取之,故骨骸歸焉。」仍是「骨骸歸」「地」的說法,用詞、思想一致。而劉安即使上下文距離不遠,仍未能使其用詞一致。劉安這種無法兼顧上下文用詞一致性的情況並不只一例!楊王孫為漢武帝時人,「學黃老之術」,與劉安同時,所學也相同!

  老聃「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五藏、九竅、三百六十節。」使用「三百六十」整數,而孔子好友程本「周天之日為數三百有六十,閱月之時為數三百有六十,天地之大數不過乎此!」、孔子弟子子夏對孔子引用《山書》稱:「羽虫三百有六十,而鳳為之長;毛虫三百有六十,而鱗為之長;甲虫三百有六十,而龜為之長;鱗虫三百有六十,而龍為之長;倮虫三百有六十,而人為之長。」、孔子七十二弟子之弟子公孫尼子「人有三百六十節,當天之數。」都是相關議題的論述,也仍用「三百六十」,直至戰國末年著作也仍作「三百六十」,如:呂不韋〈呂氏春秋.本生〉:「故聖人之制萬物也,以全其天也。天全則神和矣,目明矣,耳聰矣,鼻臭矣,口敏矣,三百六十節皆通利矣。」、〈呂氏春秋.達鬱〉:「凡人三百六十節,九竅五藏六府。肌膚欲其比也,血脈欲其通也,筋骨欲其固也,心志欲其和也,精氣欲其行也,若此則病無所居而惡無由生矣。」、韓非〈韓非子.解老〉仍稱:「人之身三百六十節,四肢,九竅,其大具也。」,以上「三百六十」的天人相應數字都是取自周曆的一年天數。但劉安〈淮南子.精神〉引用作「三百六十六日,人亦有四支、五藏、九竅、三百六十六節。」改「三百六十」為「三百六十六」,符合《太初曆》、《三統曆》出現前的一年日數,卻與老聃等春秋、戰國時期所用的周曆曆法日數不同。且〈淮南子.天文〉又保留了一個沒有改造過的相關論述:「天有十二月以制三百六十日,人亦有十二肢以使三百六十節。」這又體現了《淮南子》雜取百家而未能統一標準與用詞的弊端!當然,也正因為《淮南子》有這樣的弊端,我們才有了更多還原真相的證據與機會!

  漢朝的其他用例有:董仲舒〈春秋繁露.人副天數〉:「天以終歲之數,成人之身,故小節三百六十六,副日數也;大節十二分,副月數也;內有五藏,副五行數也;外有四肢,副四時數也;乍視乍瞑,副晝夜也;乍剛乍柔,副冬夏也;乍哀乍樂,副陰陽也;心有計慮,副度數也;行有倫理,副天地也。」、司馬遷〈史記.五帝本紀〉:「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便在伏物。日短,星昴,以正中冬。其民燠,鳥獸氄毛。歲三百六十六日,以閏月正四時。信飭百官,眾功皆興。」、班固〈白虎通義.四時〉:「所以名為歲何?歲者,遂也。三百六十六日一週天,萬物畢死,故為一歲也。《尚書》曰:『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其中班固提到的《尚書》出自〈尚書.堯典〉:「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允釐百工,庶績咸熙。」而從以上引文可見,「三百六十六日」為一年的說法主要流行於漢初,劉安甚至以此更改老子原文,則所謂〈尚書.堯典〉恐有誤!不管如何,由以上的引文可以清楚的看到,老聃的「三百六十」有程本、子夏、公孫尼子、《難經》、《素問》、《靈樞》等醫書以及戰國末年呂不韋、韓非的支持,而劉安的「三百六十六」有董仲舒、司馬遷、班固等漢朝人用例的支持,兩者用詞各保留了其時代特色,毫無疑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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