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登福〈列子與佛經〉
(四)、列子楊朱篇:「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且趣當生,奚遑死後?」
楊朱篇中頗多這種好生惡死,縱慾享樂的思想;而這種思想與道家因任自然,不迎不將的觀念正好相反。我們僅能把它視為道家思想所產生的流弊,不能把它視為道家的正統。近人陳旦以為此篇之部份文句,乃直譯自長阿含經中之沙門果經而來(註六)。但陳旦之說顯然失之武斷。列子與沙門果經,在文義上雖有極小部份相似,然而畢竟極有限。況且偽造列子者未必能懂梵文,能由梵文經中直譯為漢文。今錄經文於後以資佐證。
長阿含經卷十七沙門果經:
「我於一時,至阿夷多翅舍欽婆羅所,問言:『大德!如人乘象馬車,習於兵法,乃至種種營生,皆現有果報。今者此眾,現在修道,現得報不?』彼報我言:『受四大人,取命終者,地大還歸地,水還歸水,火還歸火,風還歸風,皆悉壞敗,諸根歸空。若人死時,狀□舉身,置於冢間,火燒其骨,如鴿色,或變為灰土,若愚若智,取命終者,皆悉壞敗,為斷滅法。』『世尊!猶如有人問李瓜報,問瓜李報;彼亦如是,我問現得報不?而彼答我以斷滅法。』」
沙門果經敘述阿闍世王因無故殺沙門而問果報之事於諸外道,而阿夷多翅舍欽婆羅門告以斷滅法,謂人死後即斷滅,並無來生之存在。其中「若愚若智,取命終者,皆悉壞敗」數語,與列子楊朱篇:「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文義略相近。但外道婆羅門所說的斷滅法,正是佛陀所訶斥者。且我們亦不能因極小部份的相似,而斷言為抄襲。
朔雪寒駁
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
萬物皆死,人類亦然!自然規律並不會考量一個人的身分地位而決定其壽命短長,因此「勇力聖知(智)與疲怯不肖者同命、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但人事的規律卻可能左右人的壽命長短,這也是周成王、魯哀公問答的重點所在!也是鬻子、老子、孔子的理論背景!
晏子認為死亡是一個讓世界繼續運轉的過程:「夫古之有死也,令後世賢者得之以息,不肖者得之以伏。」與西方近代科學家普朗克的想法相近,「普朗克定律」即是諷刺學術界的學閥如果缺少了自然規律的制約,恐將讓真理無法出頭!
古代君王對於長生不老、不死藥的追求,已經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如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都是熱衷此道而最終因此喪命的典範人物與事例!更妙的是,老子最終被尊稱為「老君」也被神化了!但老子被神化,卻其實有理!論影響力,孔子成立儒家之後,成為戰國顯學。漢武帝時獨尊儒術,其影響力更因此持續了千年之久。但孔子弟子三千人,至今能被人記住的有誰?只有留下著作而又能流傳到今日的才能被人所知悉,如曾子、子思。而子路、子貢等當時掌控權力或者造成國際動盪的能手,其影響力止於當時。反觀老子,孔子、楊朱、文子、亢倉子、關尹都是老子弟子。亢倉子為秦景公之師,文子為楚平王之師,更可能也是吳王闔閭之師。而楊朱與墨翟齊名,當時甚至有凌駕儒家之勢。關尹為周朝官員而有徒弟列子,兩人都有著作傳世,直到如今!《文子》一書的影響力更是從春秋末年一直影響到魏晉時代。楊朱的影響力固然已經消失,但孔子、文子、列子的影響力還在持續!綜合而論,孔子能被稱為「素王」,老聃頂著這麼龐大的影響力,加上宗教的加持,把老聃「封神」而稱為「老君」,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從〈藝文類聚.人部四.聖〉的引文可知,今本〈文子.符言〉脫「聖人之同死生,明於分理也。愚人之同死生」數句。
老聃「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楊朱:「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理無不死、理無久生」、「彼四聖雖美之所歸,苦以至終,同歸於死矣。彼二凶雖惡之所歸,樂以至終,亦同歸於死矣。」關尹子「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臥者,有死病者,有死藥者。等死,無甲乙之殊。」以至於越王勾踐對吳王夫差說:「世無千歲之人,死一耳。」這些都是相近的思想,至於蘇秦「堯、舜之賢而死,禹、湯之知而死,孟賁之勇而死,烏獲之力而死,生之物固有不死者乎?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王何疑焉?」、范睢「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呂不韋「黃帝之貴而死,堯、舜之賢而死,孟賁之勇而死,人固皆死。」這些都不過是改造自楊朱的說法罷了!其中范睢「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是對蘇秦「烏獲之力而死」的典範累增、「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是對蘇秦「孟賁之勇而死」的典範累增。
〈文子.符言〉:
老子曰:人有三死非命亡焉:飲食不節,簡賤其身,病共殺之;樂得無已,好求不止,刑共殺之;以寡犯眾,以弱凌強,兵共殺之。
〈孔子家語.五儀解〉:
哀公問於孔子曰:「智者壽乎?仁者壽乎?」孔子對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己自取也。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居下位而上干其君,嗜慾無厭而求不止者,刑共殺之;以少犯眾,以弱侮強,忿怒不類,動不量力,兵共殺之。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若夫智士仁人,將身有節,動靜以義,喜怒以時,無害其性,雖得壽焉,不亦宜乎!」
〈文子.符言〉:
老子曰: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聖人之同死生,明於分理也。愚人之同死生,不知利害之所在也。道懸天,物布地,和在人,人主不和即天氣不下,地氣不上,陰陽不調,風雨不時,人民疾飢。
〈藝文類聚.人部四.聖〉:
《文子》曰:「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聖人之同死生,明於分理也。愚人之同死生,不知利害所在也。」又曰:「聖人以仁義為準繩,中繩之謂君子,不中繩之謂小人。」
〈列子.楊朱〉:
楊朱曰:「萬物所異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則有賢愚貴賤,是所異也;死則有臭腐消滅,是所同也。雖然,賢愚貴賤,非所能也;臭腐消滅,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賢非所賢,愚非所愚,貴非所貴,賤非所賤。然而萬物齊生齊死,齊賢齊愚,齊貴齊賤。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且趣當生,奚遑死後?」
〈越絕書.外傳記吳王占夢〉:
越王謂吳王曰:「世無千歲之人,死一耳。」范蠡左手持鼓,右手操枹而鼓之,曰:「上天蒼蒼,若存若亡。何須軍士,斷子之頸,挫子之骸,不亦繆乎?」
〈新書.脩政語下〉:
周成王曰:「寡人聞之:聖王在上位,使民富且壽云。若夫富,則可為也;若夫壽,則不在天乎?」粥子曰:「唯,疑。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政曰:聖王在上位,則天下不死軍兵之事,故諸侯不私相攻,而民不私相鬥,鬩不私相煞也。故聖王在上位,則民免於一死,而得一生矣。聖王在上,則君積於道,而吏積於德,而民積於用力,故婦為其所衣,丈夫為其所食,則民無凍餒矣。聖王在上,則民免於二死,而得二生矣。聖王在上,則君積於仁,而吏積於愛,而民積於順,則刑罰廢矣,而民無夭遏之誅。故聖王在上,則民免於三死,而得三生矣。聖王在上,則使民有時,而用之有節,則民無厲疾。故聖王在上,則民免於四死,而得四生矣。故聖王在上,則使盈境內,興賢良,以禁邪惡。故賢人必用,而不肖人不作,則已得其命矣。故夫富且壽者,聖王之功也。」周成王曰:「受命矣。」
〈關尹子.四符〉:
關尹子曰:「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臥者,有死病者,有死藥者。等死,無甲乙之殊。若知道之士,不見生,故不見死。」
〈列子.楊朱〉:
孟孫陽問楊朱曰:「有人於此,貴生愛身,以蘄不死,可乎?」曰:「理無不死。」「以蘄久生,可乎?」曰:「理無久生。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能厚。且久生奚為?五情好惡,古猶今也;四體安危,古猶今也;世事苦樂,古猶今也;變易治亂,古猶今也。既聞之矣,既見之矣,既更之矣,百年猶厭其多,況久生之苦也乎?」
〈列子.楊朱〉:
楊朱曰:「天下之美歸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惡歸之桀、紂。然而舜耕於河陽,陶於雷澤,四體不得蹔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愛,弟妹之所不親。行年三十,不告而娶。及受堯之禪,年已長,智已衰。商鈞不才,禪位於禹,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窮毒者也。鯀治水土,績用不就,殛諸羽山。禹纂業事讎,惟荒土功,子產不字,過門不入;身體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禪,卑宮室,美紱冕,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憂苦者也。武王既終,成王幼弱,周公攝天子之政。邵公不悅,四國流言。居東三年,誅兄放弟,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危懼者也。孔子明帝王之道,應時君之聘,伐樹於宋,削迹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受屈於季氏,見辱於陽虎,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凡彼四聖者,生无一日之歡,死有萬世之名。名者,固非實之所取也。雖稱之弗知,雖賞之不知,與株塊无以異矣。桀藉累世之資,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內;恣耳目之所娛,窮意慮之所為,熙熙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逸蕩者也。紂亦藉累世之資,居南面之尊;威无不行,志无不從;肆情於傾宮,縱欲於長夜;不以禮義自苦,熙熙然以至於誅:此天民之放縱者也。彼二凶也,生有從欲之歡,死被愚暴之名。實者固非名之所與也,雖毀之不知,雖稱之弗知,此與株塊奚以異矣。彼四聖雖美之所歸,苦以至終,同歸於死矣。彼二凶雖惡之所歸,樂以至終,亦同歸於死矣。」
〈韓詩外傳.卷十〉:
扁鵲過虢侯,世子暴病而死。扁鵲造宮,曰:「吾聞國中卒有壤土之事,得無有急乎?」曰:「世子暴病而死。」扁鵲曰:「入言鄭醫秦越人能治之。」
庶子之好方者出應之,曰:「吾聞上古醫者曰弟父,弟父之為醫也,以莞為席,以芻為狗,北面而祝之,發十言耳,諸扶輿而來者,皆平復如故。子之方豈能若是乎?」
扁鵲曰:「不能。」又曰:「吾聞中古之醫者曰踰跗,踰跗之為醫也,榒木為腦,芷草為軀,吹竅定腦,死者復生。子之方豈能若是乎?」
扁鵲曰:「不能。」中庶子曰:「苟如子之方,譬如以管窺天,以錐刺地,所窺者大,所見者小,所刺者巨,所中者少,如子之方,豈足以變童子哉?」
扁鵲曰:「不然。事故有昧投而中蟁頭,掩目而別白黑者。夫世子病,所謂尸蹶者,以為不然,試入診,世子股陰當溫,耳焦焦如有啼者聲,若此者、皆可活也。」
中庶子遂入診世子,以病報,虢侯聞之,足跣而起,至門曰:「先生遠辱,幸臨寡人,先生幸而治之,則糞土之息,得蒙天地載長為人;先生弗治,則先犬馬填壑矣。」言未卒,而涕泣沾襟。
扁鵲入,砥鍼礪石,取三陽五輸,為先軒之灶,八拭之陽,子同藥,子明灸陽,子游按磨,子儀反神,子越扶形,於是世子復生。天下聞之,皆以扁鵲能起死人也。扁鵲曰:「吾不能起死人,直使夫當生者起。」死者猶可藥,而況生者乎!悲夫!罷君之治,無可藥而息也。《詩》曰:「不可救藥。」言必亡而已矣。
〈晏子春秋.外篇上.二〉:
景公置酒于泰山之陽,酒酣,公四望其地,喟然嘆,泣數行而下,曰:「寡人將去此堂堂國者而死乎!」左右佐哀而泣者三人,曰:「吾細人也,猶將難死,而況公乎!棄是國也而死,其孰可為乎!」晏子獨搏其髀,仰天而大笑曰:「樂哉!今日之飲也。」公怫然怒曰:「寡人有哀,子獨大笑,何也?」晏子對曰:「今日見怯君一,諛臣三人,是以大笑。」公曰:「何謂諛怯也?」晏子曰:「夫古之有死也,令後世賢者得之以息,不肖者得之以伏。若使古之王者毋知有死,自昔先君太公至今尚在,而君亦安得此國而哀之?夫盛之有衰,生之有死,天之分也。物有必至,事有常然,古之道也。曷為可悲?至老尚哀死者,怯也;左右助哀者,諛也。怯諛聚居,是故笑之。」公慚而更辭曰:「我非為去國而死哀也。寡人聞之,彗星出,其所向之國君當之,今彗星出而向吾國,我是以悲也。」晏子曰:「君之行義回邪,無德於國,穿池沼,則欲其深以廣也;為臺榭,則欲其高且大也;賦斂如撝奪,誅僇如仇讎。自是觀之,茀又將出。天之變,彗星之出,庸可悲乎!」于是公懼,迺歸,窴池沼,廢臺榭,薄賦斂,緩刑罰,三十七日而彗星亡。
〈晏子春秋.外篇上.四〉:
景公飲酒,樂,公曰:「古而無死,其樂若何?」晏子對曰:「古而無死,則古之樂也,君何得焉?昔爽鳩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後太公因之。古若無死,爽鳩氏之樂,非君所願也。」
〈越絕書.外傳記吳王占夢〉:
越王謂吳王曰:「世無千歲之人,死一耳。」范蠡左手持鼓,右手操枹而鼓之,曰:「上天蒼蒼,若存若亡。何須軍士,斷子之頸,挫子之骸,不亦繆乎?」
〈呂氏春秋.貴生〉:
子華子曰:「全生為上,虧生次之,死次之,迫生為下。」
〈呂氏春秋.慎行〉:
黃帝之貴而死,堯、舜之賢而死,孟賁之勇而死,人固皆死。若慶封者可謂重死矣。
〈史記.范睢蔡澤列傳〉:
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
有閒,秦王復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
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
范睢曰:「非敢然也。臣聞昔者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於呂尚而卒王天下。鄉使文王疏呂尚而不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業也。今臣羈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閒,願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為厲被髪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勢,可以少有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夜行晝伏,至於陵水,無以糊其口,厀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篪,乞食於吳市,卒興吳國,闔閭為伯。使臣得盡謀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終身不復見,是臣之說行也,臣又何憂?箕子、接輿漆身為厲,被髪為狂,無益於主。假使臣得同行於箕子,可以有補於所賢之主,是臣之大榮也,臣有何恥?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之盡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鄉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於姦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離阿保之手,終身迷惑,無與昭姦。大者宗廟滅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賢於生。」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辟遠,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於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廟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孤也。先生柰何而言若是!事無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睢拜,秦王亦拜。
〈戰國策.燕策二.蘇秦為奉陽君說燕於趙以伐齊〉:
蘇秦為奉陽君說燕於趙以伐齊,奉陽君不聽。乃入齊惡趙,令齊絕於趙。齊已絕於趙,因之燕,謂昭王曰:「韓為謂臣曰:『人告奉陽君曰:使齊不信趙者,蘇子也;今齊王召蜀子使不伐宋,蘇子也;與齊王謀道取秦以謀趙者,蘇子也;令齊守趙之質子以甲者,又蘇子也。請告子以請齊,果以守趙之質子以甲,吾必守子以甲。』其言惡矣。雖然,王勿患也。臣故知入齊之有趙累也。出為之以成所欲,臣死而齊大惡於趙,臣猶生也。令齊、趙絕,可大紛已。持臣非張孟談也,使臣也如張孟談也,齊、趙必有為智伯者矣。
奉陽君告朱讙與趙足曰:『齊王使公王曰命說曰,必不反韓禄,今召之矣。必不任蘇子以事,今封而相之。令不合燕,今以燕為上交。吾所恃者順也,今其言變有甚於其父,順始與蘇子為讎。見之知無厲,今賢之兩之,已矣,吾無齊矣!』
奉陽君之怒甚矣。如齊王王之不信趙,而小人奉陽君也,因是而倍之。不以今時大紛之,解而復合,則後不可柰何也。故齊、趙之合苟可循也,死不足以為臣患;逃不足以為臣恥;為諸侯,不足以為臣榮;被髮自漆為厲,不足以為臣辱。然而臣有患也,臣死而齊、趙不循,惡交分於臣也,而後相效,是臣之患也。若臣死而必相攻也,臣必勉之而求死焉。堯、舜之賢而死,禹、湯之知而死,孟賁之勇而死,烏獲之力而死,生之物固有不死者乎?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王何疑焉?
臣以為不若逃而去之。臣以韓、魏循自齊,而為之取秦,深結趙以勁之。如是則近於相攻。臣雖為之累燕,奉陽君告朱讙曰:『蘇子怒於燕王之不以吾故,弗予相,又不予卿也,殆無燕矣。』其疑至於此,故臣雖為之不累燕,又不欲王。伊尹再逃湯而之桀,再逃桀而之湯,果與鳴條之戰,而以湯為天子。伍子胥逃楚而之吳,果與伯舉之戰,而報其父之讎。今臣逃而紛齊、趙,始可著於春秋。且舉大事者,孰不逃?桓公之難,管仲逃於魯;陽虎之難,孔子逃於衛;張儀逃於楚;白珪逃於秦;望諸相中山也使趙,趙劫之求?,望諸攻關而出逃;外孫之難,薛公釋戴逃出於關,三晉稱以為士。故舉大事,逃不足以為辱矣。」
卒絕齊於趙,趙合於燕以攻齊,敗之。
〈淮南子.俶真〉:
夫曆陽之都,一夕反而為湖,勇力聖知與疲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順風縱火,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故河魚不得明目,稚稼不得育時,其所生者然也。故世治則愚者不能獨亂,世亂則智者不能獨治。身蹈於濁世之中,而責道之不行也,是猶兩絆騏驥,而求其致千里也。置猿檻中,則與豚同,非不巧捷也,無所肆其能也。舜之耕陶也,不能利其里;南面王,則德施乎四海。仁非能益也,處便而勢利也。古之聖人,其和愉寧靜,性也;其志得道行,命也。是故性遭命而後能行,命得性而後能明,烏號之弓、溪子之弩,不能無弦而射;越舲蜀艇,不能無水而浮。今矰繳機而在上,𦉾罟張而在下,雖欲翱翔,其勢焉得?故《詩》云:「采采卷耳,不盈傾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以言慕遠世也。
〈焦氏易林.乾之〉:
小過:從風放火,荻芝俱死。三害集房,叔子中傷。
〈焦氏易林.剝之〉:
坤:從風縱火,荻芝俱死。三害集房,十子中傷。
〈焦氏易林.睽之〉:
渙:從風放火,艾芝俱死。三害集聚,十子患傷。
〈昭明文選.辯命論(劉孝標)〉:
火炎崑嶽,礫石與琬琰俱焚;嚴霜夜零,蕭艾與芝蘭共盡。〔李善註:尚書曰:火炎崑岡,玉石俱焚。又曰:弘璧琬琰在西序。傅玄鷹兔賦曰:秋霜一下,蘭艾俱落。毛萇詩傳曰:蕭,蒿也。〕
〈抱朴子.論仙〉:
於是問者大笑曰:「夫有始者必有卒,有存者必有亡。故三五丘旦之聖,棄疾良平之智,端嬰隨酈之辯,賁育五丁之勇,而咸死者,人理之常然,必至之大端也。徒聞有先霜而枯瘁,當夏而凋青,含穗而不秀,未實而萎零,未聞有享於萬年之壽,久視不已之期者矣。故古人學不求仙,言不語怪,杜彼異端,守此自然,推龜鶴於別類,以死生為朝暮也。夫苦心約己,以行無益之事,鏤冰雕朽,終無必成之功。未若攄匡世之高策,招當年之隆祉,使紫青重紆,玄牡龍跱,華轂易步趍,鼎餗代耒耜,不亦美哉?每思詩人甫田之刺,深惟仲尼皆死之證,無為握無形之風,捕難執之影,索不可得之物,行必不到之路,棄榮華而涉苦困,釋甚易而攻至難,有似喪者之逐游女,必有兩失之悔,單張之信偏見,將速內外之禍也。夫班狄不能削瓦石為芒針,歐冶不能鑄鉛錫為干將。故不可為者,雖鬼神不能為也;不可成者,雖天地不能成也。世間亦安得奇方,能使當老者復少,而應死者反生哉?而吾子乃欲延蟪蛄之命,令有歷紀之壽,養朝菌之榮,使累晦朔之積,不亦謬乎?願加九思,不遠迷復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