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31日 星期五

列子公案徹底解決: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

  列子公案之中其實也充滿可笑的疑古謬論。這種疑古謬論的來源一般起於知識量太少,於是雞毛當令箭來使!幾個思想相似就要把一本書打成偽書,如果按照這個標準,學術先後之關係根本無法確立。今天有位大人物以98高齡逝世,就以相關的例子進行舉例。
  先從蕭登福反駁陳旦關於列子「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且趣當生,奚遑死後?」說起。

蕭登福〈列子與佛經〉

  (四)、列子楊朱篇:「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且趣當生,奚遑死後?」

  楊朱篇中頗多這種好生惡死,縱慾享樂的思想;而這種思想與道家因任自然,不迎不將的觀念正好相反。我們僅能把它視為道家思想所產生的流弊,不能把它視為道家的正統。近人陳旦以為此篇之部份文句,乃直譯自長阿含經中之沙門果經而來(註六)。但陳旦之說顯然失之武斷。列子與沙門果經,在文義上雖有極小部份相似,然而畢竟極有限。況且偽造列子者未必能懂梵文,能由梵文經中直譯為漢文。今錄經文於後以資佐證。

  長阿含經卷十七沙門果經:

  「我於一時,至阿夷多翅舍欽婆羅所,問言:『大德!如人乘象馬車,習於兵法,乃至種種營生,皆現有果報。今者此眾,現在修道,現得報不?』彼報我言:『受四大人,取命終者,地大還歸地,水還歸水,火還歸火,風還歸風,皆悉壞敗,諸根歸空。若人死時,狀□舉身,置於冢間,火燒其骨,如鴿色,或變為灰土,若愚若智,取命終者,皆悉壞敗,為斷滅法。』『世尊!猶如有人問李瓜報,問瓜李報;彼亦如是,我問現得報不?而彼答我以斷滅法。』」

  沙門果經敘述阿闍世王因無故殺沙門而問果報之事於諸外道,而阿夷多翅舍欽婆羅門告以斷滅法,謂人死後即斷滅,並無來生之存在。其中「若愚若智,取命終者,皆悉壞敗」數語,與列子楊朱篇:「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文義略相近。但外道婆羅門所說的斷滅法,正是佛陀所訶斥者。且我們亦不能因極小部份的相似,而斷言為抄襲。

朔雪寒駁


  其實《沙門果經》的文字與《列子》的文字差異極大,僅有文義上有一點相近。這樣都能把兩書扯成抄襲關係,簡直令人無言!事實上,〈老子與先秦諸子下.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裡早有收集先秦兩漢相關說法,其中老子「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關尹子:「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臥者,有死病者,有死藥者。等死,無甲乙之殊。」、越王勾踐「世無千歲之人,死一耳。」諸例是春秋末年的相關說法;蘇秦「堯、舜之賢而死,禹、湯之知而死,孟賁之勇而死,烏獲之力而死,生之物固有不死者乎?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王何疑焉?」、范睢:「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呂不韋「黃帝之貴而死,堯、舜之賢而死,孟賁之勇而死,人固皆死。」都是戰國時代的相關說法;劉安「夫曆陽之都,一夕反而為湖,勇力聖知與疲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順風縱火,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是漢朝時的相關說法!試問,比之於《沙門果經》那極不相似的文字與文意,誰更相近一些?甚至是相同的論述?由此可見,疑古派之不讀書與偏見之深!

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

  萬物皆死,人類亦然!自然規律並不會考量一個人的身分地位而決定其壽命短長,因此「勇力聖知(智)與疲怯不肖者同命、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但人事的規律卻可能左右人的壽命長短,這也是周成王、魯哀公問答的重點所在!也是鬻子、老子、孔子的理論背景!

  晏子認為死亡是一個讓世界繼續運轉的過程:「夫古之有死也,令後世賢者得之以息,不肖者得之以伏。」與西方近代科學家普朗克的想法相近,「普朗克定律」即是諷刺學術界的學閥如果缺少了自然規律的制約,恐將讓真理無法出頭!

  古代君王對於長生不老、不死藥的追求,已經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如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都是熱衷此道而最終因此喪命的典範人物與事例!更妙的是,老子最終被尊稱為「老君」也被神化了!但老子被神化,卻其實有理!論影響力,孔子成立儒家之後,成為戰國顯學。漢武帝時獨尊儒術,其影響力更因此持續了千年之久。但孔子弟子三千人,至今能被人記住的有誰?只有留下著作而又能流傳到今日的才能被人所知悉,如曾子、子思。而子路、子貢等當時掌控權力或者造成國際動盪的能手,其影響力止於當時。反觀老子,孔子、楊朱、文子、亢倉子、關尹都是老子弟子。亢倉子為秦景公之師,文子為楚平王之師,更可能也是吳王闔閭之師。而楊朱與墨翟齊名,當時甚至有凌駕儒家之勢。關尹為周朝官員而有徒弟列子,兩人都有著作傳世,直到如今!《文子》一書的影響力更是從春秋末年一直影響到魏晉時代。楊朱的影響力固然已經消失,但孔子、文子、列子的影響力還在持續!綜合而論,孔子能被稱為「素王」,老聃頂著這麼龐大的影響力,加上宗教的加持,把老聃「封神」而稱為「老君」,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從〈藝文類聚.人部四.聖〉的引文可知,今本〈文子.符言〉脫「聖人之同死生,明於分理也。愚人之同死生」數句。

  老聃「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楊朱:「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理無不死、理無久生」、「彼四聖雖美之所歸,苦以至終,同歸於死矣。彼二凶雖惡之所歸,樂以至終,亦同歸於死矣。」關尹子「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臥者,有死病者,有死藥者。等死,無甲乙之殊。」以至於越王勾踐對吳王夫差說:「世無千歲之人,死一耳。」這些都是相近的思想,至於蘇秦「堯、舜之賢而死,禹、湯之知而死,孟賁之勇而死,烏獲之力而死,生之物固有不死者乎?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王何疑焉?」、范睢「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呂不韋「黃帝之貴而死,堯、舜之賢而死,孟賁之勇而死,人固皆死。」這些都不過是改造自楊朱的說法罷了!其中范睢「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是對蘇秦「烏獲之力而死」的典範累增、「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是對蘇秦「孟賁之勇而死」的典範累增。

 

〈文子.符言〉:

  老子曰:人有三死非命亡焉:飲食不節,簡賤其身,病共殺之;樂得無已,好求不止,刑共殺之;以寡犯眾,以弱凌強,兵共殺之。

〈孔子家語.五儀解〉:

  哀公問於孔子曰:「智者壽乎?仁者壽乎?」孔子對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己自取也。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居下位而上干其君,嗜慾無厭而求不止者,刑共殺之;以少犯眾,以弱侮強,忿怒不類,動不量力,兵共殺之。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若夫智士仁人,將身有節,動靜以義,喜怒以時,無害其性,雖得壽焉,不亦宜乎!」

〈文子.符言〉:

  老子曰: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聖人之同死生,明於分理也。愚人之同死生,不知利害之所在也。道懸天,物布地,和在人,人主不和即天氣不下,地氣不上,陰陽不調,風雨不時,人民疾飢。

〈藝文類聚.人部四.聖〉:

  《文子》曰:「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聖人之同死生,明於分理也。愚人之同死生,不知利害所在也。」又曰:「聖人以仁義為準繩,中繩之謂君子,不中繩之謂小人。」

〈列子.楊朱〉:

  楊朱曰:「萬物所異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則有賢愚貴賤,是所異也;死則有臭腐消滅,是所同也。雖然,賢愚貴賤,非所能也;臭腐消滅,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賢非所賢,愚非所愚,貴非所貴,賤非所賤。然而萬物齊生齊死,齊賢齊愚,齊貴齊賤。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且趣當生,奚遑死後?」

〈越絕書.外傳記吳王占夢〉:

  越王謂吳王曰:「世無千歲之人,死一耳。」范蠡左手持鼓,右手操枹而鼓之,曰:「上天蒼蒼,若存若亡。何須軍士,斷子之頸,挫子之骸,不亦繆乎?」

〈新書.脩政語下〉:

  周成王曰:「寡人聞之:聖王在上位,使民富且壽云。若夫富,則可為也;若夫壽,則不在天乎?」粥子曰:「唯,疑。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政曰:聖王在上位,則天下不死軍兵之事,故諸侯不私相攻,而民不私相鬥,鬩不私相煞也。故聖王在上位,則民免於一死,而得一生矣。聖王在上,則君積於道,而吏積於德,而民積於用力,故婦為其所衣,丈夫為其所食,則民無凍餒矣。聖王在上,則民免於二死,而得二生矣。聖王在上,則君積於仁,而吏積於愛,而民積於順,則刑罰廢矣,而民無夭遏之誅。故聖王在上,則民免於三死,而得三生矣。聖王在上,則使民有時,而用之有節,則民無厲疾。故聖王在上,則民免於四死,而得四生矣。故聖王在上,則使盈境內,興賢良,以禁邪惡。故賢人必用,而不肖人不作,則已得其命矣。故夫富且壽者,聖王之功也。」周成王曰:「受命矣。」

〈關尹子.四符〉:

  關尹子曰:「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臥者,有死病者,有死藥者。等死,無甲乙之殊。若知道之士,不見生,故不見死。」

〈列子.楊朱〉:

  孟孫陽問楊朱曰:「有人於此,貴生愛身,以蘄不死,可乎?」曰:「理無不死。」「以蘄久生,可乎?」曰:「理無久生。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能厚。且久生奚為?五情好惡,古猶今也;四體安危,古猶今也;世事苦樂,古猶今也;變易治亂,古猶今也。既聞之矣,既見之矣,既更之矣,百年猶厭其多,況久生之苦也乎?」

〈列子.楊朱〉:

  楊朱曰:「天下之美歸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惡歸之桀、紂。然而舜耕於河陽,陶於雷澤,四體不得蹔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愛,弟妹之所不親。行年三十,不告而娶。及受堯之禪,年已長,智已衰。商鈞不才,禪位於禹,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窮毒者也。鯀治水土,績用不就,殛諸羽山。禹纂業事讎,惟荒土功,子產不字,過門不入;身體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禪,卑宮室,美紱冕,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憂苦者也。武王既終,成王幼弱,周公攝天子之政。邵公不悅,四國流言。居東三年,誅兄放弟,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危懼者也。孔子明帝王之道,應時君之聘,伐樹於宋,削迹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受屈於季氏,見辱於陽虎,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凡彼四聖者,生无一日之歡,死有萬世之名。名者,固非實之所取也。雖稱之弗知,雖賞之不知,與株塊无以異矣。桀藉累世之資,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內;恣耳目之所娛,窮意慮之所為,熙熙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逸蕩者也。紂亦藉累世之資,居南面之尊;威无不行,志无不從;肆情於傾宮,縱欲於長夜;不以禮義自苦,熙熙然以至於誅:此天民之放縱者也。彼二凶也,生有從欲之歡,死被愚暴之名。實者固非名之所與也,雖毀之不知,雖稱之弗知,此與株塊奚以異矣。彼四聖雖美之所歸,苦以至終,同歸於死矣。彼二凶雖惡之所歸,樂以至終,亦同歸於死矣。

〈韓詩外傳.卷十〉:

  扁鵲過虢侯,世子暴病而死。扁鵲造宮,曰:「吾聞國中卒有壤土之事,得無有急乎?」曰:「世子暴病而死。」扁鵲曰:「入言鄭醫秦越人能治之。」

  庶子之好方者出應之,曰:「吾聞上古醫者曰弟父,弟父之為醫也,以莞為席,以芻為狗,北面而祝之,發十言耳,諸扶輿而來者,皆平復如故。子之方豈能若是乎?」

  扁鵲曰:「不能。」又曰:「吾聞中古之醫者曰踰跗,踰跗之為醫也,榒木為腦,芷草為軀,吹竅定腦,死者復生。子之方豈能若是乎?」

  扁鵲曰:「不能。」中庶子曰:「苟如子之方,譬如以管窺天,以錐刺地,所窺者大,所見者小,所刺者巨,所中者少,如子之方,豈足以變童子哉?」

  扁鵲曰:「不然。事故有昧投而中蟁頭,掩目而別白黑者。夫世子病,所謂尸蹶者,以為不然,試入診,世子股陰當溫,耳焦焦如有啼者聲,若此者、皆可活也。」

  中庶子遂入診世子,以病報,虢侯聞之,足跣而起,至門曰:「先生遠辱,幸臨寡人,先生幸而治之,則糞土之息,得蒙天地載長為人;先生弗治,則先犬馬填壑矣。」言未卒,而涕泣沾襟。

  扁鵲入,砥鍼礪石,取三陽五輸,為先軒之灶,八拭之陽,子同藥,子明灸陽,子游按磨,子儀反神,子越扶形,於是世子復生。天下聞之,皆以扁鵲能起死人也。扁鵲曰:「吾不能起死人,直使夫當生者起。」死者猶可藥,而況生者乎!悲夫!罷君之治,無可藥而息也。《詩》曰:「不可救藥。」言必亡而已矣。

〈晏子春秋.外篇上.二〉:

  景公置酒于泰山之陽,酒酣,公四望其地,喟然嘆,泣數行而下,曰:「寡人將去此堂堂國者而死乎!」左右佐哀而泣者三人,曰:「吾細人也,猶將難死,而況公乎!棄是國也而死,其孰可為乎!」晏子獨搏其髀,仰天而大笑曰:「樂哉!今日之飲也。」公怫然怒曰:「寡人有哀,子獨大笑,何也?」晏子對曰:「今日見怯君一,諛臣三人,是以大笑。」公曰:「何謂諛怯也?」晏子曰:「夫古之有死也,令後世賢者得之以息,不肖者得之以伏。若使古之王者毋知有死,自昔先君太公至今尚在,而君亦安得此國而哀之?夫盛之有衰,生之有死,天之分也。物有必至,事有常然,古之道也。曷為可悲?至老尚哀死者,怯也;左右助哀者,諛也。怯諛聚居,是故笑之。」公慚而更辭曰:「我非為去國而死哀也。寡人聞之,彗星出,其所向之國君當之,今彗星出而向吾國,我是以悲也。」晏子曰:「君之行義回邪,無德於國,穿池沼,則欲其深以廣也;為臺榭,則欲其高且大也;賦斂如撝奪,誅僇如仇讎。自是觀之,茀又將出。天之變,彗星之出,庸可悲乎!」于是公懼,迺歸,窴池沼,廢臺榭,薄賦斂,緩刑罰,三十七日而彗星亡。

〈晏子春秋.外篇上.四〉:

  景公飲酒,樂,公曰:「古而無死,其樂若何?」晏子對曰:「古而無死,則古之樂也,君何得焉?昔爽鳩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後太公因之。古若無死,爽鳩氏之樂,非君所願也。」

〈越絕書.外傳記吳王占夢〉:

  越王謂吳王曰:「世無千歲之人,死一耳。」范蠡左手持鼓,右手操枹而鼓之,曰:「上天蒼蒼,若存若亡。何須軍士,斷子之頸,挫子之骸,不亦繆乎?」

〈呂氏春秋.貴生〉:

  子華子曰:「全生為上,虧生次之,死次之,迫生為下。」

〈呂氏春秋.慎行〉:

  黃帝之貴而死,堯、舜之賢而死,孟賁之勇而死,人固皆死。若慶封者可謂重死矣。

〈史記.范睢蔡澤列傳〉:

  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

  有閒,秦王復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

  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

  范睢曰:「非敢然也。臣聞昔者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於呂尚而卒王天下。鄉使文王疏呂尚而不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業也。今臣羈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閒,願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為厲被髪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勢,可以少有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夜行晝伏,至於陵水,無以糊其口,厀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篪,乞食於吳市,卒興吳國,闔閭為伯。使臣得盡謀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終身不復見,是臣之說行也,臣又何憂?箕子、接輿漆身為厲,被髪為狂,無益於主。假使臣得同行於箕子,可以有補於所賢之主,是臣之大榮也,臣有何恥?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之盡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鄉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於姦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離阿保之手,終身迷惑,無與昭姦。大者宗廟滅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賢於生。」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辟遠,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於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廟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孤也。先生柰何而言若是!事無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睢拜,秦王亦拜。

〈戰國策.燕策二.蘇秦為奉陽君說燕於趙以伐齊〉:

  蘇秦為奉陽君說燕於趙以伐齊,奉陽君不聽。乃入齊惡趙,令齊絕於趙。齊已絕於趙,因之燕,謂昭王曰:「韓為謂臣曰:『人告奉陽君曰:使齊不信趙者,蘇子也;今齊王召蜀子使不伐宋,蘇子也;與齊王謀道取秦以謀趙者,蘇子也;令齊守趙之質子以甲者,又蘇子也。請告子以請齊,果以守趙之質子以甲,吾必守子以甲。』其言惡矣。雖然,王勿患也。臣故知入齊之有趙累也。出為之以成所欲,臣死而齊大惡於趙,臣猶生也。令齊、趙絕,可大紛已。持臣非張孟談也,使臣也如張孟談也,齊、趙必有為智伯者矣。

  奉陽君告朱讙與趙足曰:『齊王使公王曰命說曰,必不反韓禄,今召之矣。必不任蘇子以事,今封而相之。令不合燕,今以燕為上交。吾所恃者順也,今其言變有甚於其父,順始與蘇子為讎。見之知無厲,今賢之兩之,已矣,吾無齊矣!』

  奉陽君之怒甚矣。如齊王王之不信趙,而小人奉陽君也,因是而倍之。不以今時大紛之,解而復合,則後不可柰何也。故齊、趙之合苟可循也,死不足以為臣患;逃不足以為臣恥;為諸侯,不足以為臣榮;被髮自漆為厲,不足以為臣辱。然而臣有患也,臣死而齊、趙不循,惡交分於臣也,而後相效,是臣之患也。若臣死而必相攻也,臣必勉之而求死焉。堯、舜之賢而死,禹、湯之知而死,孟賁之勇而死,烏獲之力而死,生之物固有不死者乎?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王何疑焉?

  臣以為不若逃而去之。臣以韓、魏循自齊,而為之取秦,深結趙以勁之。如是則近於相攻。臣雖為之累燕,奉陽君告朱讙曰:『蘇子怒於燕王之不以吾故,弗予相,又不予卿也,殆無燕矣。』其疑至於此,故臣雖為之不累燕,又不欲王。伊尹再逃湯而之桀,再逃桀而之湯,果與鳴條之戰,而以湯為天子。伍子胥逃楚而之吳,果與伯舉之戰,而報其父之讎。今臣逃而紛齊、趙,始可著於春秋。且舉大事者,孰不逃?桓公之難,管仲逃於魯;陽虎之難,孔子逃於衛;張儀逃於楚;白珪逃於秦;望諸相中山也使趙,趙劫之求?,望諸攻關而出逃;外孫之難,薛公釋戴逃出於關,三晉稱以為士。故舉大事,逃不足以為辱矣。」

  卒絕齊於趙,趙合於燕以攻齊,敗之。

〈淮南子.俶真〉:

  夫曆陽之都,一夕反而為湖,勇力聖知與疲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順風縱火,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故河魚不得明目,稚稼不得育時,其所生者然也。故世治則愚者不能獨亂,世亂則智者不能獨治。身蹈於濁世之中,而責道之不行也,是猶兩絆騏驥,而求其致千里也。置猿檻中,則與豚同,非不巧捷也,無所肆其能也。舜之耕陶也,不能利其里;南面王,則德施乎四海。仁非能益也,處便而勢利也。古之聖人,其和愉寧靜,性也;其志得道行,命也。是故性遭命而後能行,命得性而後能明,烏號之弓、溪子之弩,不能無弦而射;越舲蜀艇,不能無水而浮。今矰繳機而在上,𦉾罟張而在下,雖欲翱翔,其勢焉得?故《詩》云:「采采卷耳,不盈傾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以言慕遠世也。

〈焦氏易林.乾之〉:

  小過:從風放火,荻芝俱死。三害集房,叔子中傷。

〈焦氏易林.剝之〉:

  坤:從風縱火,荻芝俱死。三害集房,十子中傷。

〈焦氏易林.睽之〉:

  渙:從風放火,艾芝俱死。三害集聚,十子患傷。

〈昭明文選.辯命論(劉孝標)〉:

  火炎崑嶽,礫石與琬琰俱焚;嚴霜夜零,蕭艾與芝蘭共盡。〔李善註:尚書曰:火炎崑岡,玉石俱焚。又曰:弘璧琬琰在西序。傅玄鷹兔賦曰:秋霜一下,蘭艾俱落。毛萇詩傳曰:蕭,蒿也。〕

〈抱朴子.論仙〉:

  於是問者大笑曰:「夫有始者必有卒,有存者必有亡。故三五丘旦之聖,棄疾良平之智,端嬰隨酈之辯,賁育五丁之勇,而咸死者,人理之常然,必至之大端也。徒聞有先霜而枯瘁,當夏而凋青,含穗而不秀,未實而萎零,未聞有享於萬年之壽,久視不已之期者矣。故古人學不求仙,言不語怪,杜彼異端,守此自然,推龜鶴於別類,以死生為朝暮也。夫苦心約己,以行無益之事,鏤冰雕朽,終無必成之功。未若攄匡世之高策,招當年之隆祉,使紫青重紆,玄牡龍跱,華轂易步趍,鼎餗代耒耜,不亦美哉?每思詩人甫田之刺,深惟仲尼皆死之證,無為握無形之風,捕難執之影,索不可得之物,行必不到之路,棄榮華而涉苦困,釋甚易而攻至難,有似喪者之逐游女,必有兩失之悔,單張之信偏見,將速內外之禍也。夫班狄不能削瓦石為芒針,歐冶不能鑄鉛錫為干將。故不可為者,雖鬼神不能為也;不可成者,雖天地不能成也。世間亦安得奇方,能使當老者復少,而應死者反生哉?而吾子乃欲延蟪蛄之命,令有歷紀之壽,養朝菌之榮,使累晦朔之積,不亦謬乎?願加九思,不遠迷復焉。」


2020年7月27日 星期一

道德經論正系列文章:老子譬喻的影響力:芻狗、土龍

  關於《老子》一書的文字,從前509年以後開始流傳,許多文字發生了訛變,許多文字因為避諱而被歸併,最終被混淆!然而即使能成功保持原貌流傳下來,也會因為註釋者文化水平的差距而有天差地別的解讀!「芻狗」就是其中一例。一千多年來,王弼的註釋被誇大了,其中一個因素是程度更差的何晏的推崇,何晏當時是人盡皆知的美男子又做到吏部尚書,根據〈世說新語.文學〉:「何晏注老子未畢,見王弼自說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復得作聲,但應諾諾。遂不復注,因作道德論。」在這種情況下,王弼的註釋一時被推到了頂峰的位子!而後就是幾千年的從眾效應作祟了!實則王弼註並沒有這麼好!何晏的程度從王弼的程度也就能看出!這一則講的就是王弼關於「芻狗」的錯誤註釋了!這一則取自〈老子與先秦諸子下.芻狗、土龍〉

芻狗、土龍

  〈孫子兵法.軍爭〉:「餌兵勿食。」李筌註曰:「秦人毒涇上流。」、杜牧註曰:「敵忽棄飲食而去,先須嘗試,不可便食,慮毒也。後魏文帝時,庫莫奚侵擾,詔濟陰王新成率眾討之。王乃多為毒酒;賊既漸逼,使棄營而去。賊至,喜,競飲。酒酣毒作。王簡輕騎縱擊,俘虜萬計。」李筌、杜牧將譬喻當成了實指,結果鬧出了笑話。陳皥則以為:「此之獲勝,蓋亦偶然,固非為將之道,垂後世法也。孫子豈以他人不能致毒於人腹中哉?此言喻魚若見餌,不可食也。敵若懸利,不可貪也。曹公與袁紹將文醜等戰,諸將以為敵騎多,不如還營。荀攸曰:『此所以餌敵也,安可去之?』即知餌兵非止謂置毒也。『食』字疑或為『貪』字也。」陳皥因為不懂擬人法修辭,於是懷疑「食」是「貪」之誤,雖有進步,仍屬可笑的說法。

  〈老子.五〉:「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王弼註曰:「天地任自然,無為無造,萬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仁者必造立施化,有恩有為,造立施化則物失其真,有恩有為,列物不具存,物不具存,則不足以備載矣。地不為獸生芻,而獸食芻;不為人生狗,而人食狗。無為於萬物而萬物各適其所用,則莫不贍矣。若慧由己樹,未足任也。」是王弼不僅不知老子此句為譬喻,甚且已經不知何為「芻狗」了。因此王弼最後還將「芻狗」硬生生拆成兩件事物加以解釋。反觀後漢高誘仍知何謂芻狗,並對相關文字下了註解。這也表示這個概念在後漢時當已非一般人所能知了!

  「芻狗」做為春秋時期的一般用語,卻被疑古者當成只有莊子才能發明、使用的「術語」來看待,並以此發揮荒謬長才,開始胡言亂語,妄圖用「芻狗」兩個字來證明《老子》的晚出。老子「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是一種譬喻修辭法,因此便放在這裡一併討論!譬喻所用喻依如果是實際事物,那麼這個事物必然產生於這位作者創造這個譬喻之前。根據〈韓詩外傳.卷十〉記載,則虢國被滅之前早有「以芻為狗,北面而祝之,發十言耳」這樣的祝由儀式,虢國有東虢、西虢、小虢,前655年西虢被晉國所滅,是最晚滅亡的虢國。如此,「芻狗」的由來已經非常久遠了!又根據〈說苑.臣術〉的記載,成公乾已經對景公說:「鳴鶴與芻狗,其知甚少,而子玩之。」成公乾是王子建在世前的人,「王子建出守於城父」事件發生於前523年,事情的發生在《老子》成書之前。成公乾能說「鳴鶴與芻狗」,不知為何老子就不能用「芻狗」來當成比喻用的喻依?至於扁鵲早在虢國滅亡之前,便提及芻狗之事,更證明芻狗由來之久!疑古謬說,絕大多數都是如此一般不讀書的論調,實在不值得多說廢話了!

  「以萬物為芻狗」與「以萬物為畜」句式一致、比喻近似,都出自老子!這為《文子》尤其〈文子.符言〉篇每一段前都冠上的「老子曰」的合理性又提供了一次客觀的證據。

  「芻狗、土龍、鳴鶴」大略都是相同種類的物品,主要是用來祭祀求福的模仿生物的偶物,芻狗為「草偶」,土龍為「土偶」,鳴鶴未詳。〈淮南子.說林〉:「譬若旱歲之土龍,疾疫之芻狗,是時為帝者也。」以及高誘註:「土龍以求雨,芻狗以求福,時見貴也。」、〈淮南子.齊俗〉:「譬若芻狗、土龍之始成,文以青黃,絹以綺繡,纏以朱絲,尸祝袀袨,大夫端冕,以送迎之。及其已用之後,則壤土、草薊而已。」以及註解:「芻狗,事以謝過;土龍,事以請雨。」正說明了芻狗、土龍的用途。即便〈莊子.天運〉所載師金回答顏回的話:「夫芻狗之未陳也,盛以篋衍,巾以文繡,尸祝齊戒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蘇者取而爨之而已。」也能讓人得知「芻狗」在當時的「用途」,以及老聃此譬喻的「用意」。而老聃、孔子、師金、成公乾乃同時人。可惜,民國初年的眾多學者不學無術,毫無邏輯思維水平,於是竟以為莊子能憑空創造出這種「術語」,簡直可悲又可笑!

  老子用「芻狗」來形容聖人對待百姓的狀態,依據以上的解釋,可知那是表示聖人將把百姓「文以青黃,絹以綺繡,纏以朱絲,尸祝袀袨,大夫端冕,以送迎之。」而這一點正與〈老子.八十〉所說的:「至治之極,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老子.三〉:「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為無為,則無不為矣。」等主張相符合。

  成公乾對景公所說:「鳴鶴與芻狗」,劉安則已經拿同時人董仲舒的「土龍」替換了「鳴鶴」而與「芻狗」相提並論。屬於典範轉移的例子。後來諸葛亮首先使用了這個配對而稱:「曹丕篡弒,自立為帝,是猶土龍、芻狗之有名也。」

  由以上的引文可見,「芻狗」這個詞彙的使用案例主要發生在春秋時代,而且主要集中在春秋末年。為什麼此後幾乎不見人用,而僅有劉安因為抄集諸子百家學說而提及、葛洪精通道家經典而多處援以為譬喻?個人認為那與佛教與道教的興起有關,由於佛教、道教各有自己的祈福儀式,而這些儀式已經不再使用「芻狗」,因此最終「芻狗」便消失了。於是劉安等人還能知道什麼是芻狗,但高誘時已經需要出註,到王弼之時他已經不知何為芻狗了!當然,從葛洪仍能懂芻狗,而王弼不懂,那只能說是王弼固陋了!只是從以上的分析不難發現,這種固陋卻不是如王子建對於現實之不理解而產生的,卻是由於對知識之欠缺所導致的!

 

 

〈老子.五〉: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詘,動而俞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文子.守弱〉:

  老子曰:天子公侯以天下一國為家,以萬物為畜,懷天下之大,有萬物之多,即氣實而志驕,大者用兵侵小,小者倨傲凌下,用心奢廣,譬猶飄風暴雨,不可長久。

〈老子.八十〉:

  至治之極,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鄰國相望,鷄犬之聲相聞,使民至老死不相與往來。

〈老子.三〉: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為無為,則無不為矣。

〈韓詩外傳.卷十〉:

  扁鵲過虢侯,世子暴病而死。扁鵲造宮,曰:「吾聞國中卒有壤土之事,得無有急乎?」曰:「世子暴病而死。」扁鵲曰:「入言鄭醫秦越人能治之。」

  庶子之好方者出應之,曰:「吾聞上古醫者曰弟父,弟父之為醫也,以莞為席,以芻為狗,北面而祝之,發十言耳,諸扶輿而來者,皆平復如故。子之方豈能若是乎?」

〈說苑.臣術〉:

  楚令尹死,景公遇成公乾曰:「令尹將焉歸?」成公乾曰:「殆於屈春乎!」景公怒曰:「國人以為歸於我。」成公乾曰:「子資少,屈春資多,子義獲天下之至憂也,而以為友;鳴鶴與芻狗,其知甚少,而子玩之。鴟夷子皮日侍於屈春,損頗為友,二人者之智,足以為令尹,不敢專其智而委之屈春,故曰:政其歸於屈春乎!」

〈說苑.辨物〉:

  王子建出守於城父,與成公乾遇於疇中,問曰:「是何也?」成公乾曰:「疇也。」「疇也者,何也?」曰:「所以為麻也。」「麻也者,何也?」曰:「所以為衣也。」成衣乾曰:「昔者莊王伐陳,舍於有蕭氏,謂路室之人曰:巷其不善乎!何溝之不浚也?莊王猶知巷之不善,溝之不浚,今吾子不知疇之為麻,麻之為衣,吾子其不主社稷乎?」王子果不立。

〈莊子.天運〉:

  孔子西遊於衛。顏淵問師金,曰:「以夫子之行為奚如?」師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窮哉!」顏淵曰:「何也?」

  師金曰:「夫芻狗之未陳也,盛以篋衍,巾以文繡,尸祝齊戒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蘇者取而爨之而已。將復取而盛以篋衍,巾以文繡,遊居寢臥其下,彼不得夢,必且數眯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陳芻狗,聚弟子游居寢臥其下。故伐樹於宋,削跡於衛,窮於商、周,是非其夢邪?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死生相與鄰,是非其眯邪?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陸行莫如用車。以舟之可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陸,則沒世不行尋常。古今非水陸與?周、魯非舟車與?今蘄行周於魯,是猶推舟於陸也,勞而無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且子獨不見夫桔槔者乎?引之則俯,舍之則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於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其猶柤梨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於口。故禮義法度者,應時而變者也。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齕齧挽裂,盡去而後慊。觀古今之異,猶猨狙之異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矉美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窮哉!」

〈淮南子.說林〉:

  以一世之度制治天下,譬猶客之乘舟,中流遺其劍,遽契其舟桅,暮薄而求之,其不知物類亦甚矣!夫隨一隅之跡,而不知因天地以游,惑莫大焉。雖時有所合,然而不足貴也。譬若旱歲之土龍,疾疫之芻狗,是時為帝者也。〔高誘註:土龍以求雨,芻狗以求福,時見貴也。〕曹氏之裂布,蛷者貴之,然非夏后氏之璜。無古無今,無始無終,未有天地而生天地,至深微廣大矣。足以蹍者淺矣,然待所不蹍而後行;智所知者偏矣,然待所不知而後明。

〈淮南子.說山〉:

  聖人用物,若用朱絲約芻狗,若為土龍以求雨,芻狗待之而求福〔高誘註:求猶得也。待芻狗之靈而得福也。〕土龍待之而得食〔高誘註:土龍致雨,雨而成穀,故得待土龍之神而得穀食。一說土龍,待請雨之所得食酒肉者也。)

〈淮南子.齊俗〉:

  所謂禮義者,五帝三王之法籍風俗,一世之跡也。譬若芻狗、土龍之始成〔高誘註:芻狗,束芻為狗,以謝過求福。土龍以請雨。〕,文以青黃,絹以綺繡,纏以朱絲,尸祝袀袨,大夫端冕,以送迎之。及其已用之後,則壤土、草薊而已。夫有孰貴之!

〈淮南子.說林〉:

  芻狗能立而不能行,蛇牀似麋蕪而不能芳。〔高誘註:蛇牀臭,麋蕪香。〕

〈意林.淮南子二十二卷〉:

  芻狗、土龍始成,則衣以綺繡,及其用畢,則棄之土壤。〔芻狗,事以謝過;土龍,事以請雨。〕

〈論衡.亂龍〉:

  董仲舒申《春秋》之雩,設土龍以招雨,其意以雲龍相致。《易》曰:「雲從龍,風從虎。」以類求之,故設土龍,陰陽從類,雲雨自至。

  儒者或問曰:夫《易》言「雲從龍」者,謂真龍也,豈謂土哉?楚葉公好龍,墻壁槃盂皆畫龍。必以象類為若真是,則葉公之國常有雨也。《易》又曰「風從虎」,謂虎嘯而谷風至也。風之與虎,亦同氣類。設為土虎,置之谷中,風能至乎?夫土虎不能而致風,土龍安能而致雨?古者畜龍,乘車駕龍,故有豢龍氏、御龍氏。夏后之庭,二龍常在,季年夏衰,二龍低伏。真龍在地,猶無雲雨,況偽象乎?禮、畫雷樽象雷之形,雷樽不聞能致雷,土龍安能而動雨?頓牟掇芥,磁石引針,皆以其真是,不假他類。他類肖似,不能掇取者,何也?氣性異殊,不能相感動也。劉子駿掌雩祭,典土龍事,桓君山亦難以頓牟、磁石不能真是,何能掇針取芥?子駿窮無以應。子駿、漢朝智囊,筆墨淵海,窮無以應者,是事非議誤,不得道理實也。

〈新論.離事〉:

  譚謂揚子曰:「君之為黃門郎,居殿中,數見輿輦,玉蚤、華芝及鳳皇、三蓋之屬,皆玄黃五色,飾以金玉,翠羽珠絡,錦繡茵席者也。雖不見古路車,亦數聞師之說,但素輿而蒲茵也。宓犧之制杵臼,萬民以濟,及後世加巧,因延力借身重以踐碓,而利十倍杵舂,又復設機關,用驢、騾、牛、馬及役水而舂,其利乃且百倍。劉歆致雨,具作土龍、吹律,及諸方術,無不備設。譚問:「求雨所以為土龍何也?」曰:「龍見者,輒有風雨興起,以迎送之;故緣其象類而為之。」難以:「頓牟、磁石,不能真是,何能掇針取芥?」子駿窮,無以應。

〈三國志.魏書.周宣傳〉:

  周宣字孔和,樂安人也。……

  嘗有問宣曰:「吾昨夜夢見芻狗,其占何也?」宣荅曰:「君欲得美食耳!」有頃,出行,果遇豐膳。後又問宣曰:「昨夜復夢見芻狗,何也?」宣曰:「君欲墮車折脚,宜戒慎之。」頃之,果如宣言。後又問宣:「昨夜復夢見芻狗,何也?」宣曰:「君家欲失火,當善護之。」俄遂火起。語宣曰:「前後三時,皆不夢也。聊試君耳,何以皆驗邪?」宣對曰:「此神靈動君使言,故與真夢無異也。」又問宣曰:「三夢芻狗而其占不同,何也?」宣曰:「芻狗者,祭神之物。故君始夢,當得餘食也。祭祀旣訖,則芻狗為車所轢,故中夢當墮車折脚也。芻狗旣車轢之後,必載以為樵,故後夢憂失火也。」宣之叙夢,凡此類也。十中八九,世以比建平之相矣。其餘效故不次列。明帝末卒。

〈三國志.蜀書.杜微傳〉:

  杜微字國輔,梓潼涪人也。……微自乞老病求歸,亮(諸葛亮)又與書荅曰:「曹丕篡弒,自立為帝,是猶土龍、芻狗之有名也。欲與羣賢因其邪偽,以正道滅之。怪君未有相誨,便欲求還於山野。丕又大興勞役,以向吳、楚。今因丕多務,且以境勤農育養民物,並治甲兵,以待其挫,然後伐之,可使兵不戰民不勞而天下定也。君但當以德輔時耳,不責君軍事,何為汲汲欲求去乎!」其敬微如此。拜為諫議大夫,以從其志。

〈抱朴子.論仙〉:

  英儒偉器,養其浩然者,猶不樂見淺薄之人,風塵之徒。況彼神仙,何為汲汲使芻狗之倫,知有之何所索乎,而怪於未嘗知也。目察百步,不能了了,而欲以所見為有,所不見為無,則天下之所無者,亦必多矣。所謂以指測海,指極而云水盡者也。蜉蝣校巨鼇,日及料大椿,豈所能及哉?魏文帝窮覽洽聞,自呼於物無所不經,謂天下無切玉之刀,火浣之布,及著典論,嘗據言此事。其閒未期,二物畢至。帝乃嘆息,遽毀斯論。事無固必,殆為此也。

〈抱朴子.袪惑〉:

  五經四部,並已陳之芻狗,既往之糟粕。

〈抱朴子.尚博〉:

  德行者本也,文章者末也。故四科之序,文不居上。然則著紙者,糟粕之餘事;可傳者,祭畢之芻狗。卑高之格,是可識矣。文之體略,可得聞乎?

〈抱朴子.文行〉:

  德行者,本也;文章者,末也。故四科之序,文不居上。然則著紙者,糟粕之餘事;可傳者,祭畢之芻狗。卑高之格,是可譏矣。

〈抱朴子.吳失〉:

  體不可力,無自奈何,而欲與之輯熙百揆,弘濟大務,猶托萬鈞於尺舟之上,求千鍾於升合之中,紲芻狗而責盧鵲之效,構雞駑而崇鷹揚之功,其不可用,亦較然矣!

〈抱朴子.廣譬〉:

  抱朴子曰:泥龍雖藻繪炳蔚,而不堪慶雲之招;撩禽雖雕琢玄黃,而不任凌風之舉;芻狗雖飾以金翠,而不能躡景以頓逸;近才雖豐其寵祿,而不能令天清而地平。


2020年7月12日 星期日

道德經論正系列文章:《文子》一書的時間線索

  這一篇是關於《文子》這本書中提到的具有時間信息的人、事、物的統計與簡單論述,詳細的內容可參考《老子弟子與老子》中對每一個人物、事件、器物時間的考證。
  



最後,就老子、文子談及的歷史人物部分進行統計:

表格 9老子與文子談及的歷史人物統計表

朝代

人物

次數

原文

上古

伏羲氏

2

及世之衰也,至伏羲氏(〈上禮〉)

虙犧氏之王天下(〈精誠〉)

赤帝

1

赤帝為火炎(〈上義〉)

神農

4

歸神農氏(〈上仁〉)

故神農之法曰(〈上義〉)

及至神農、黃帝(〈上禮〉)

神農形悴(〈自然〉)

黃帝

4

故黃帝擒之(〈上義〉)

及至神農、黃帝(〈上禮〉)

昔黃帝之治天下(〈精誠〉)

至黃帝要繆乎太祖之下(〈精誠〉)

共工

1

共工為水害(〈上義〉)

顓頊

1

故顓頊誅之(〈上義〉)

3

昔堯之治天下也(〈自然〉)

堯瘦癯(〈自然〉)

堯、舜以是昌(〈道德〉文子曰)

3

舜為司徒(〈自然〉)

舜黧黑(〈自然〉)

堯、舜以是昌(〈道德〉文子曰)

皋陶

1

皋陶喑而為大理(〈精誠〉)

1

周鼎著倕而使斷其指(〈精誠〉)

1

契為司馬(〈自然〉)

后稷

1

后稷為田疇 (〈自然〉)

奚仲

1

奚仲為工師(〈自然〉)

夏朝

2

禹為司空(〈自然〉)

禹胼胝(〈自然〉)

夏后氏

2

夏后氏不負言(〈上義〉)

夫夏后氏之璜,不能無瑕(〈上義〉)

4

故桀、紂不為王(〈下德〉)

反讎桀、紂(〈上仁〉)

使桀、紂循道行德(修道德)(〈道德〉文子曰)

桀、紂以是亡(〈道德〉文子曰)

商朝

4

伊尹負鼎而干湯(〈自然〉)(後人所加

湯、武雖賢(〈道德〉)

湯、武不為放(〈下德〉)

而臣湯、武(〈上仁〉)

伊尹

1

伊尹負鼎而干湯(〈自然〉)

5

紂為象櫡而箕子怖(〈微明〉)

故桀、紂不為王(〈下德〉)

反讎桀、紂(〈上仁〉)

使桀、紂循道行德(修道德)(〈道德〉文子曰)

桀、紂以是亡(〈道德〉文子曰)

箕子

1

紂為象櫡而箕子怖(〈微明〉)

西周

周武王

3

湯、武不為放(〈下德〉)

而臣湯、武(〈上仁〉)

湯、武雖賢(〈道德〉文子曰)

呂望

1

呂望鼓刀而入周(〈自然〉)(後人所加

造父

2

其猶造父之御駟馬也(〈上義〉)

造父不能以取道(〈上義〉)

春秋

管仲

1

管仲束縛(〈自然〉)(後人所加

百里奚

1

百里奚傳賣(〈自然〉)(後人所加

師曠

2

譬猶師曠之調五音也(〈上禮〉)

師曠瞽而為太宰(〈精誠〉)

師文

1

雖師文不能成其曲(〈自然〉)

王良

1

王良御之(〈上仁〉)

伯樂

1

伯樂相之(〈上仁〉)

老子

186

「老子曰」185次(每一篇)

吾聞子得道於老聃。「老聃」1次(〈道德〉)

文子

18

(〈上仁〉〈上義〉〈精誠〉〈道德〉〈微明〉)

楚平王

2

(原始版本當多於二次)

平王問文子曰:「吾聞子得道於老聃」(〈道德〉)

平王曰:「寡人聞命矣。」(〈道德〉)

孔子

3

孔子問道(〈道原〉)

魯以偶人葬而孔子嘆(〈微明〉)(後人所加

孔子無黔突(〈自然〉)(後人所加

墨子

1

墨子無煖席(〈自然〉)(後人所加

烏存

1

(〈自然〉)(或誤為烏獲。)

戰國

烏獲

1

用眾人之力者,烏獲不足恃也(〈自然〉)(烏存之誤或某一校對者根據〈淮南子.主術〉而摻入。或者這是早於〈淮南子.主術〉的版本而被〈淮南子.主術〉所採用。

 

  撇除老子、文子不論,撇除個人根據證據判定為後人摻入的不論。春秋時期不計「烏存」,共提及9人(不含老子、文子),13次;西周提到3人,6次;整個周朝不含烏獲是12人,19次;商朝4人,11次;夏朝兩人,一個泛稱,8次;上古12人(赤帝、神農氏為一),23次。因此提到最多人物的朝代是老子身處的周朝與上古時代,這一點與老子引用「神農氏、黃帝、書」的特徵是相合的。

  以上一堆「後人所加」的考證結論,除「烏獲」之外,其實只觸及二條文字,分別是:一、〈文子.自然〉:「神農形悴,堯瘦癯,舜黧黑,禹胼胝,伊尹負鼎而干湯,呂望鼓刀而入周,百里奚傳賣,管仲束縛,孔子無黔突,墨子無煖席。」其中根據〈淮南子.脩務〉引文則「神農形悴,堯瘦癯,舜黧黑,禹胼胝」可以確定〈文子.自然〉原本就有並且可能是引書,其他的可能就是某代校對者根據〈淮南子.脩務〉而摻入的。二、〈文子.微明〉:「紂為象櫡而箕子唏,魯以偶人葬而孔子嘆。」其中孔子的部分牽涉到摻入者所見錯誤的版本「唏」,因此留下了偽造的痕跡!這些雖被個人根據眾多證據判定為後人所加,但即使老子、文子提到這些人,也是合理的!因為這些人並沒有溢出老子生存的時代範圍。

  完全不觸及歷史人物的有三篇:〈九守〉(〈守虛〉、〈守無〉、〈守平〉、〈守易〉、〈守清〉、〈守真〉、〈守靜〉、〈守法〉、〈守弱〉、〈守樸〉)、〈符言〉、〈上德〉。

  觸及歷史人物的有九篇:〈道原〉、〈下德〉、〈道德〉、〈精誠〉、〈微明〉、〈自然〉、〈上仁〉、〈上義〉、〈上禮〉。

  因此雖然觸及的歷史人物不多,仍散見於九篇之中。

  就歷史事件而論「直而證父,信而死女」,其時間都與老子重疊,屬於老子可知之範圍;就器物而論,寶劍「莫耶」與老子同時,被提到兩次,「夏后氏之璜、明月之珠、隋侯之珠、和氏之璧」都早於老子,也為當時人所談論。其中兩組人物:〈文子.自然〉:「神農形悴……」與〈文子.自然〉:「昔堯之治天下也,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后稷為田疇,奚仲為工師。」是在兩條排比句中出現的,並且都是出自〈文子.自然〉,而非散見於全書,符合老子不多談具體歷史人物的特徵!從整個統計的時代分布特徵更不難看出「烏獲」存在之突兀,更有甚者乃「烏獲」一句不合文法,文意錯誤。

  從以上的統計,我們不難看出,疑古派所謂《文子》刪除歷史人物的說法,純屬荒誕的猜想!而其原因乃在於疑古派對於文學修辭理論毫無所悉!其中何志華稱偽造《文子》者是因為怕弄錯歷史人物的時代而刪除。這裡僅舉幾例以證明這種說法的荒謬性,以及揭露疑古派愚弄學界的手段:

 

〈文子.自然〉:

  老子曰:知而好問者聖,勇而好問者勝。乘眾人之智者即無不任也,用眾人之力者即無不勝也。用眾人之力者,烏獲不足恃也;乘眾人之勢者,天下不足用也。

〈淮南子.主術〉:

  文王智而好問,故聖;武王勇而好問,故勝。夫乘眾人之智,則無不任也;用眾人之力,則無不勝也。千鈞之重,烏獲不能舉也;眾人相一,則百人有餘力矣。是故任一人之力者,則烏獲不足恃;乘眾人之制者,則天下不足有也。

 

  周文王、周武王是周朝開國人物,即使是把老子神仙化上託伯陽父,老子談論周文王、周武王究竟有什麼問題?難道這些疑古派編造出的偽造者連這樣一點歷史常識都沒有?遑論,既然老子早在其他篇中提到兩次周武王,究竟所謂的偽造者「刪除」「周文王、周武王」的目的何在?而且更荒謬者乃是,所謂的偽造者刪除了老子百分之一百可以提到的人物,卻把老子百分之一千不能提到的人物「烏獲」「保留了下來」,這是表示所謂的偽造者是個歷史白癡嗎?或者其實疑古派嘲諷的是整個學界!

 

 

〈文子.下德〉:

  老子曰: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能強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未有得己而失人者也,未有失己而得人者也。故為治之本,務在安人;安人之本,在於足用;足用之本,在於不奪時;不奪時之本,在於省事;省事之本,在於節用;節用之本,在於去驕;去驕之本,在於虛無。故知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知命之情者,不憂命之所無奈何!目悅五色,口惟滋味,耳淫五聲,七竅交爭,以害一性,日引邪欲竭其天和,身且不能治,奈治天下何?所謂得天下者,非謂其履勢位,稱尊號;言其運天下心,得天下力也。有南面之名,無一人之譽,此失天下也。故桀、紂不為王,湯、武不為放。故天下得道,守在四夷;天下失道,守在諸侯;諸侯得道,守在四境;諸侯失道,守在左右。故曰:無恃其不吾奪也,恃吾不可奪也。行可奪之道,而非篡弒之行,無益於持天下矣。

〈淮南子.泰族〉:

  武王左操黃鉞,右執白旄以麾之,則瓦解而走,遂土崩而下。紂有南面之名,而無一人之德,此失天下也。故桀、紂不為王,湯、武不為放。周處酆鎬之地,方不過百里,而誓紂牧之野,入據殷國,朝成湯之廟,表商容之閭,封比干之墓,解箕子之囚。

 

  這一則例子老子「有南面之名」並不針對「紂」,如果說疑古派編造出來的偽造者刪除了「紂」,試問為何還保留「故桀、紂不為王,湯、武不為放。」?

  這一則的例子在同一篇的同一段。

 

 

〈文子.精誠〉:

  老子曰:冬日之陽,夏日之陰。萬物歸之而莫之使,極自然至精之感。弗召自來,不去而往。窈窈冥冥,不知所為者而功自成。待目而照見,待言而使命,其於治難矣。皋陶喑而為大理,天下無虐刑,有貴乎言者也;師曠瞽而為太宰,晉國無亂政,有貴乎見者也。不言之令,不視之見,聖人所以為師也。

〈淮南子.主術〉:

  蘧伯玉為相,子貢往觀之,曰:「何以治國?」曰:「以弗治治之。」簡子欲伐衛,使史黯往覿焉,還報曰:「蘧伯玉為相,未可以加兵。」固塞險阻,何足以致之!故皋陶瘖而為大理,天下無虐刑,有貴於言者也;師曠瞽而為太宰,晉無亂政,有貴於見者也。故不言之令,不視之見,此伏犧、神農「之所以」為師也。

 

  「伏犧、神農」老子都提過,且〈精誠〉就有提到「伏犧」,疑古派編造出來的偽造者究竟有什麼理由刪除一個在同一篇中都曾經提到的「上古」歷史人物?且劉安的典範置入明顯有誤,試問「伏犧、神農」突然就冒出來「之所以」「為師」,豈不突兀!且「不言之令」對應於「皋陶」、「不視之見」對應於「師曠」,究竟與「伏犧、神農」有何關係?

  這一則的例子既有不同篇(神農),也有同一篇的不同段(伏犧)。

 

 

〈文子.上義〉:

  老子曰:治人之道,其猶造父之御駟馬也。齊輯之乎轡銜,正度之乎胸膺,內得於中心,外合乎馬志,故能取道致遠。氣力有餘,進退還曲,莫不如意,誠得其術也。今夫權勢者,人主之車輿也;大臣者,人主之駟馬也。身不可離車輿之安,手不可失駟馬之心。故駟馬不調,造父不能以取道;君臣不和,聖人不能以為治。執以御之,中才可盡;明分以示之,姦邪可止。物至而觀其變,事來而應其化。近者不亂,即遠者治矣!不用適然之教,而得自然之道,萬舉而不失矣。

〈淮南子.主術〉:

  聖主之治也,其猶造父之御。齊輯之於轡銜之際,而急緩之於唇吻之和;正度於胸臆之中,而執節於掌握之間;內得於心中,外合于馬志。是故能進退履繩,而旋曲中規;取道致遠,而氣力有餘。誠得其術也。是故權勢者,人主之車輿也;大臣者,人主之駟馬也。體離車輿之安,而手失駟馬之心,而能不危者,古今未有也。是故輿馬不調,王良不足以取道;君臣不和,唐、虞不能以為治。執而御之,則管、晏之智盡矣;明分以示之,則蹠、蹻之奸止矣。

 

  老子前後用「造父」,用詞一致。但劉安對第二個「造父」運用了典範轉移的修辭手法,換成「王良」,就把這種一致性給消除了。因為劉安改詞而造成前後文用詞不一或全篇用詞不一的例子,目前已經發現了三例以上。其中「唐、虞」這一個典範置入的做法,可以說具有劉安自身的特色,如〈淮南子.俶真〉:「遇唐、虞之時。」、〈淮南子.繆稱〉:「戎、翟之馬,皆可以馳驅,或近或遠,唯造父能盡其力;三苗之民,皆可使忠信,或賢或不肖,唯唐、虞能齊其美。……故唐、虞之舉錯也……故唐、虞日孳孳以致于王(對老子的典範置入)……故唐、虞之法可效也」、〈淮南子.氾論〉:「神農無制令而民從,唐、虞有制令而無刑罰(對老子原文的改詞)」。也就是說劉安的改詞用上了自己慣用的詞彙,而其所改的對象卻並不一定。譬如「神農無制令而民從,唐、虞有制令而無刑罰」對應於老子的「三皇無制令而民從,五帝有制令而無刑罰」,「神農」只是三皇之一、「唐、虞」即「堯、舜」也只是五帝之二,是泛稱向特稱的轉變。且「戎、翟之馬,皆可以馳驅,或近或遠,唯造父能盡其力;三苗之民,皆可使忠信,或賢或不肖,唯唐、虞能齊其美。」劉安以「造父」搭「唐、虞」,這裡卻改「造父」為「王良」,體現了其搭配上的不一致性。若論典範,則「管、晏」不算「中才」而應歸為「上才」。班固〈漢書.古今人表〉將管仲、晏嬰都歸為「上中」,比較符合客觀事實。畢竟把一個幫齊桓公稱霸的管仲當成「中才」,未免失之客觀了!且老子「執道以御之,中才可盡」,「執道」被改為「執術」,降了一級。且「執道以御之」的主體可能就是管仲、晏子這樣的一國宰相,如今劉安一改,智慧全失!老子「明分以示之,姦邪可止」,其中的「姦邪」乃主要指官員之中的「姦邪之人」。可是劉安卻以「蹠、蹻」這些在外面做盜賊的人來進行典範置入,明顯也是失敗之作啊!

  在這個例子裡,劉安改換的「王良」,老子在〈文子.上仁〉篇也有提到,所以說疑古派因為不明白修辭學規律而編出的種種不合常理甚至常識的理由,都無法合理的解釋《文子》與《淮南子》兩書異文產生的現象。而要用這種不合常識的胡扯方式來達到疑古、證偽的目的,最後也只能貽笑大方了!